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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後(一)

(2020-03-11 21:51:27) 下一個

Transit

看到結尾,我和老公麵麵相覷。老公喃喃道,“我隻能說語言太。。。”我接過來,“。。。有限了。”“是。語言太有限了。我無法用語言表達我的感受。”

電影的名字叫Transit,中文翻譯成“過境”,一部德國電影。背景應該是二戰時的馬賽。德軍已經占領了巴黎,正在抵近馬賽。人們紛紛聚集在這裏,寄希望於能夠拿到前往美國或者南美的簽證,逃離戰亂。故事的男主角(忘了角色的名字也不知道演員是誰)很酷。黑頭發,深色的皮膚,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薄薄的嘴唇總是抿成一字,略有些歪向一邊,上唇似乎還有一道疤痕。你很難從他的眼睛分辨出任何情感,可以說那裏麵是木訥淡漠無動於衷也可以說是深藏不露。這讓我想起加繆的《局外人》。男主角正是一副局外人的事不關己的漠然。每一次經過危險,你看不到驚惶的眼神和起伏不定的喘息,隻有獵豹一樣的敏捷和毫不猶疑。在他偶遇了一個小男孩,陪著那男孩踢足球幫他修收音機為他唱兒時的催眠曲時,男人溫情的一麵就顯露無疑了。看到這裏你會對整個電影有個脈絡,一個父親的角色似乎鮮明起來。

其實演出才剛剛開始。男人在無意之間扮演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作家。男人的寡言總是幫到他,他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謊,卻讓人自然而然地將他想成自己心目中的角色。那位旅館老板如此,那位負責簽證的墨西哥大使也是如此。每次當你看到男人囁嚅著似乎答不上話,為他可能穿幫捏把汗時,他都能以自己誠摯的回答將你解救出來。他告訴大使他以後不會寫作的那段話實在精彩之極,讓我恨不得回過頭去將那些話逐字記錄下來。他說,我小的時候出門去玩總是很開心,但是一回到家,媽媽每次都會讓我寫作文。遊玩就是為了寫作文。看到這裏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為一直以來我都在疑惑,我不愛去公園會不會與作文有關。如果男人拿這個作為不繼續寫作的理由,我完全可以接受,隻是這樣就會留下一個小小的bug,不容易解釋他正扮演的作家之前為何寫作。然而男人接下來的話才真正讓我動容:“現在,人們進集中營進焚燒爐,就是為了讓作家把這些都寫下來。。。”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在寫完這篇觀後感以後,我讀到白不采網友的轉發《曠世戀情:我穿越半個世紀以後 終於找到你》(鏈接https://bbs.wenxuecity.com/bbs/memory/1356915.html),又對這篇觀後感作了以下增補。那篇文章寫的是一對戀人因為台海相隔經年遙望,終於在半個世紀之後找到對方。掩卷漫思,如果沒有災難沒有戰爭沒有生離死別,是不是就沒有曠世奇緣沒有銘心刻骨也沒有地久天長和永久傳奇?人類會不會因為無法接受自己的短暫易逝而在潛意識裏編撰出一幕幕悲劇?死亡是人心中一麵經久飄揚的旗幟,無論天堂或塵粒的遠景都難以讓人安住永恒。於是人們轉向精神永存。寫下來,傳揚出去,被後世銘記。。。在紙頁裏在傳唱裏甚至僅僅在想象裏每個人都在編寫吟誦關於自己的不朽詩篇。如同人不知道自己是光,就創造出至暗時刻,這時一點微光也會帶給我們欣喜,以為看到了人性的光輝。人也不了解自己的永恒,卻因為內心遙遠的呼喚,從未停止創造永恒的努力。

回到電影。如果男人沒有邂逅他的“太太”,其實是作家太太,還有那位太太的情人,就不會有後來的故事了。這是一部關於人性的電影,通過各種細節來拷問人性。既然人性不大經得起拷問,導演並沒有為難男人。畢竟他隻是正巧可以幫上那個女人,又順水推舟不幫白不幫地幫了他的情人。這時候我們已經知道男人是一個內心熱情而又誠摯的人。但我怎麽也沒有看出特別深沉的愛情和格外高尚的利他動機。他所做的事每個人都可能做,隻是不會像他那樣冷靜果斷快刀亂麻。按時下的說法就是遇事做事不去為後果擔心。像一個真正的局外人。

但是,命運不喜歡局外人,它陰險地設定了一個詭異的結局。男人所做的一切完全失去了意義。他終於被徹底擊垮了。

我覺得自己也快要被擊垮了。看完電影,我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從燈下走到暗處。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而不是在別的什麽地方;不知道為什麽遇上一些人一些事而失落另外一些人一些事;不知道人生的每一步是一個伏筆一個斷續的音符還是一張密網上掙不脫的點;不知道自己所思所行被怎樣一條無形的繩索牽引。。。上一個帶給我類似感受到電影是《羅生門》。《羅生門》讓我倍感世事的虛無。而《過境》讓我倍感人生的虛無。人生真的有意義嗎?在一個又一個“偶然”的經曆之後,那條必然的路是什麽?或者,人生的意義就在於“尋求人生的意義”?每個人都在盲目地狂奔,為了糊口為了享樂為了責任為了成就感為了造福社會。不過他們連“尋找”也羞於承認,寧願稱之為身不由己。又或者,在人停止尋找的那一刻才驀然驚覺,真相從未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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