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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民意
民意是一種能量,無所謂屬性。所以在上文中我提到“不管曆史以什麽軌跡運行”。一燈兄問“民意和天意的不同”,當時我回答“在我看來人意和天意沒有什麽不同”。這裏的“人意”指的是“個人的”而非“民眾的”。當一個人越是向內心探究,他越會發現自己在向“天”靠近直到沒有距離。而民意因為是合力,方向則難以確定。我比較傾向於認為民意是一種矯枉過正的力量。天道在中間,民意從一個極端奔向另一個極端。世道是一塊巨大的山石,總是順著斜坡向下滾落。在它掉落下斷崖之前,民意迎上去將它擊碎。新的山石又從山頂開始沿著另一個斜麵緩緩而下。一切從頭開始。隻是改天換日的過程往往比較暴力。
隻要一根撬棍一個支點就可以撬動地球。隻要一些導流就可以卸去民意的力道。從製度方麵來說,目前幹得最漂亮的當屬民主製度。每隔幾年讓大眾情緒宣泄一下,盡情表達義憤或者歡欣,享受一下參與感,剝落些許山石表麵風化的部分。這樣就大大拉長了山石滾落的過程。隻是到目前我們還未能看到比較大的爆發以何種方式呈現或者大爆發的隱患已經因製度的討巧而被消除。相比之下專製製度就顯得愚蠢很多,定要通過壓製和對峙來將對抗的力量積蓄到最大限度,再以硬碰硬的方式去和現有社會相撞擊。要求社會改良的聲音在這裏不但顯得微弱而且另類刺耳,很難有生存空間。
最近我才有點驚奇地發現,在茶壇民族主義居然不再是過街老鼠。印象中有幾年“左派”需要以謾罵的方式在這裏發聲。畢竟有兩三年我不常光顧這裏,沒能親眼見證這種變遷。對於缺乏宏大構想隻好透過細節看世事的我來說,這就是“民意”的風向標——整個世界都在向“右”轉(中國謂之“左”)。愛國熱情一浪高過一浪而“民主自由”的呼聲被淹沒其中。似乎一個不同的時代開始了。有一段在壇裏討論“唯西”,也就是中國知識分子骨子裏對西方的崇拜。三十年前,很多人懷揣著難以愈合的傷痛奔向心目中的樂土。三十年後距離的美感完全消失,這些人當中有人開始審視西方的問題,開始反複追問,西方的鞋是不是可以套在中國的腳上,西方的路是不是可以帶領中國走向幸福美滿。另一方麵,留在那片土地上的人恰恰趕上經濟起飛的風口。幾套房幾多餘錢幾分躊躇滿誌幾兩意氣風發,當然還伴隨著拿捏熟稔的圓滑世故妥協奉迎。幽默有時比較黑色。當一切似乎盡在掌控之中時,人們卻不知道掌控在誰的手中。病毒是一個多麽巧妙的隱喻啊。隨風潛入無聲無息。如此堅不可摧用億萬人的信念打造出來的物質崇拜數日之內就被“活著就好”取代了。一切回到原點。三十年前以理想換來的東西三十年後又要交出去換取理想。這是我在網上讀到勞東燕教授“盛世華袍下的虱子,從暗處爬到了明處”時深切的感慨。
三十年來我們都走過了漫長的探索之路。有人深思有人質疑有人回歸,也有一些人被卷入民意的洪流之中。在我旁觀的冷眼看來,民意不是弱者的呼聲不是蒙冤者的清白不是正義的表達不是世界滾滾向前的推力。它是大眾表層的波動的甚至亢奮的情緒的合流,既有生活深深的刻痕更有道德文化社會教育加諸於人的烙印。它不是人天性中的良善與淳樸,因為每個人隻能獨自站在上帝的麵前,而無法呼朋引伴趕赴天堂。當人以為自己在為大眾代言之時常常已經失去了自己。民意造就世界,而它既可以被拆解也可以被引向光明的地方。盲目的力量無法持久,人們不需要與之對抗。光從來不曾與黑暗抗爭,隻是在做自己而已。篤定安然清透高遠的心是暗夜裏的星辰,那光雖微弱依然可以穿透黑暗帶來指引還有明天的希望。
馬哈拉吉說,所有的混亂都在我們的內心之中。當我們想要去治愈世界的時候,我們是否已經治愈了自己的心靈?
(與一友人談及茶事,故擬此文。願亂世之中,內心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