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6
BRYCE CANYON
沒有去過石林，感覺這裏應該比石林規模宏大。占了很大一片山穀。
從鳳凰城一路過來，從短袖加到外套。到了這裏厚厚的冬衣終於派上用場。也許因為審美疲勞的緣故，對於壯觀景色的震撼度有所降低。反而是身體對寒冷的記憶比較深刻。
不過壯觀是一定的。BRYCE CANYON裏最著名的景觀叫XX劇院。巨大的石雕觀眾一排一排整齊地圍坐在圓形劇場中。在印第安人的傳說裏這些遠古的人們因為不聽神的話被變成了石頭。你盡可以想象高挽的雲鬢白色的蓬裙華美的禮服還有場中吸引所有觀眾目光的精彩的演出美妙的歌聲。。。在一瞬之間凝固沉寂，又褪去所有表麵的浮華。餘下的不過是千篇一律模糊不清的麵目，任後人去遐想評說而已。
沿著trail走到穀底，興高采烈。走到太陽出來天色由鐵灰轉燦藍。
ZION
不知道為什麽叫錫安。在《聖經》中，錫安是神的聖地。
老公說這裏隻需要driving through，走車觀風景。情報工作出現了明顯失誤。
那棕紅的柔黃的石山正是用來搭配秋色的。山岩或是一層一層疊加上去，或是一麵一麵劈開。現場對“鬼斧神工”進行了精妙解說。沒有時間下去走trail實在遺憾。這麽坦蕩明麗的山讓人忍不住要去親近一番。
下一次，一定要來露營。
拉斯維加斯
住凱撒宮是我決定的。一進房間老公即刻抱怨，四星半的酒店房間裏居然沒有沙發，連個坐處都沒有。我知道不關沙發的事，慌忙陪笑著勸慰：二百多美元就斷了你老婆再來一趟的念想，應該祝賀你的錢包。
真不怪老公鬱悶。我們在外麵吃過晚餐已經九點多。連玩帶開車折騰了一整天，隻盼著快快趕到酒店歇息。從停車場下到casino這一層，然後開始尋找登記入住的大堂。不曾想到這竟然會是一段三四十分鍾的長途跋涉。我們拖著箱子背著包，我手裏還抱著一隻親愛的枕頭，格格不入地行走在沒有盡頭的賭場之中。賭場一定是故意將裏麵建成迷宮的樣子，路標指向不同tower的登記處，走著走著就失去了線索。沒有可以詢問的人，賭場裏的每個人似乎都上足了發條全情投入——全身心沉浸在賭桌上的賭客們，和賭客鬥智鬥勇的dealer，端著飲料一路小跑的服務生。昏暗的光線騰騰的煙霧刺耳的遊戲聲響，讓我頭暈目眩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還沒有到達目的地我就作好了徹底離開的準備。
我原是為記憶而來。
二十年前初次邂逅拉斯維加斯的驚豔之感雖然在不斷重返中磨損，但那一抹殘痕始終駐留不去。好像一個村姑無意間瞥見貴婦的雍容豐姿而豔羨深種。午夜時分，我又以故地重遊的心情走在遊人如織的拉斯維加斯大道上。先去BELLAGIO門前觀賞噴泉表演。噴泉仍然有記憶中整齊的舞姿和雄壯的氣勢。之後隨著散場的人流推門進到酒店的購物中心上了扶梯再走出旋轉門離開酒店。走過凱撒宮門口的羅馬廊柱大理石人物雕像青銅色的獅子。再走過MIRAGE的假山瀑布，一直走到金銀島酒店的街角。。。每一個合上記憶的細節都能帶來些微心湖的晃動。二十年間這座城似乎從未改變也無意改變。但曾經的我去了哪裏？那個沉浸於這座城的繁華傾慕著它的奢靡的人去了哪裏？那個以為可以將縱身其中盡情享樂的人去了哪裏？那個情願將它植入美夢流連不返的人去了哪裏？這座城如一個人依舊保持著魅惑妖嬈的氣質。而我卻找不到我。也許那我從來就不是我，隻是一個行走於紅塵的幻影。這城也不是一座城，隻是一個憑空的布景。
我又想起另一個二十年之後的重逢。那一刻我站在自己少年時代生長的地方，在闊別了整整二十年之後。我對那裏的思念是不經意的，似乎不在心頭而在夢裏。那夢因為絢麗的色彩而被記住。夢裏有金黃的油菜花紫色的蠶豆花還有筆直的翠竹。
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樣子，除了荒涼。還是那個坡上水泥的院壩，院壩四周圍著鐵欄杆，鐵欄杆上爬滿了鏽跡。還是那幾座青磚的樓房，所有的門窗成了一個個空洞（後來聽母親說是被當地的農民卸走當柴燒了）。從坡上往四下看去，還是一片一片的高低錯落的矮樓，籠罩在完全的寂靜之中。坡下還是一池荷塘，荷花無蹤荷葉殘敗。坡後還是那座山，沿著一條小路可以爬到半山去看對麵的夕陽，那小路已被野草湮沒。。。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看著整個世界毫無聲息沒入沉寂，回想著這些空空的屋子裏曾經裝滿的一切。
這些年裏每當我回看這一幕時，一聲歎息在心頭反複回蕩：“都是虛空，都是捕風。”我固執地認為，是上帝特意為我保留了這個場景（當我後來再次回去的時候，那裏已是另一派市井模樣），讓它在我心中綿綿不息回味不盡。我一直試圖準確地抓住那種虛幻的感覺，總是不能如願。這篇文章的腹稿早已打好，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寫及這個話題，卻遲遲無法完成。直到昨天晚上在獨坐中來到一片難以忍受的令人慌亂的空寂，我忽然看見了那一個個空屋的寓意。那些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付出的每一分努力經曆的每一段故事絞盡的每一寸思慮，那些我們回味的歡笑忍受的煎熬無法割舍的愛無力離開的痛，那些我們追逐的情感賦予的意義滿懷的憧憬深植於心的渴望，那些熟悉的遠去的思念的遺忘的不堪回顧的難以放手的人和事，那些爭吵和眼淚歡暢和悲愁瑣碎和無奈詩意和遐想，那些離別和重逢出走和回歸怨恨和寬恕，那些無望的堅持無力的掙紮無助的淩亂，那些滿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歲月和記憶，甚至連那些虛幻和空無。。。所有那些我們用來填滿人生的東西，本是指尖上一縷縷寂寂的風穿行於世界的一個個空屋之間。你可曾真正觸摸它們留下它們？
隻有“我”，在看著這一切，體會這一切，享受這一切，融入這一切，於時空之外。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