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的路

當我提到要寫這一篇小文的時候還沒想好準備寫什麽，連題目一時也不能定下來，隻是覺得需要寫點什麽。當我草草寫完整篇以後仍然感覺未盡其意。這時才沉靜下來探問內心究竟，終於找到一些收獲。

有一位朋友，原本隻是掛名基督徒，轉眼之間竟然就信了。抱著《聖經》不肯放手，並且把所有的憂慮全拋給上帝。表麵上看不出她有什麽變化，但想到一個人忽然被聖靈充滿令我十分驚奇，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過去打探：你，還是那個狀態嗎？她竟然如同一尊雕像將那姿態保持下來。

我卻沒有這樣一步登天的福緣。所以當存在兄一直在講“隻要看清一切都是幻覺”的時候我接不上話。如果能看得足夠清楚我決不會跟幻覺一般見識。大概這就是小謝兄所說的“以佛性（或人性）為支點”。你若沒有看到天空中的能量漩渦你就無法畫出梵高的天空。我沒有生出翅膀可以飛到山頂所以隻得一步一步走在自己的路上。我知道這很笨也很慢卻別無選擇。有人可以直接從夢裏醒來，有人需要被不停地搖動。

好友問我，你怎麽知道你正在從夢中醒來而不是進入更深的夢境？

我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關心。我隻知道我過去是什麽樣子而現在又是什麽樣子。

我記得曾經的那些敏感嫉妒爭強好勝自以為是不肯原諒不屑感恩。雖然它們眼下還是會不時掠過我的心頭如同一隻鳥兒的影子在大地上劃過，但我不再厭棄它們懼怕它們躲避它們而它們也不肯住下來與我廝守。

我記得那時我活得多麽辛苦多麽焦慮多麽不快樂。快樂需要十足的理由才被允許從門縫裏擠進來。我偏喜歡與焦慮痛苦推杯換盞一醉方休。即使笑的時候我自己也看見眉眼裏的憂愁不像現在這樣笑意可以從心底裏溢出來漾開去。

我記得我曾看世界如同遍布陷阱危機四伏的叢林每一棵樹後都閃著冷光而我自己如一隻無處藏身的小獸。如今世界卻開始向我展示出它的嫵媚溫柔，陽光穿過枝葉幻化出綺麗的色彩清風拂過林間如淺唱低吟。雖然我依舊不知哪一個是它的真麵。

旁人煩愁的很多事在我眼中已經雲淡風輕一笑而過。我對自己的樣子越來越滿意，那種懶洋洋間獨自把玩心頭好的滿意。有時會想，即使讓我年輕二十歲我也不肯拿現在的樣子來交換（因為還沒有人給出offer）。唯獨現實生活中的困境卻是一個串著一個的連環套，始終解不開。有時胡亂聯想，覺得那困境安排得格外周密，這兩三年裏它堅定地跟著我而困擾的程度將將在可以承受的限度之內，讓我不能避開隻好應對，倒像一個鐵麵無私的陪練。人在迷茫之中狠是需要一點自戀精神，我於是揣摩著THAT正借此將我引向開悟之地。一想到命運待我如此煞費苦心我不免膨脹起來，抖擻精神等待天降大任。

前兩天讀到《楞嚴經》裏如來說眾人 “以無常為常”，“為什麽你要以搖動的東西為本體，以搖動的東西為實境呢？那麽，從始至終，你的心心念念就隨順著搖動的事物而生生滅滅，從而就遺失了本真心性，行事作為生出顛倒。”忽然間意識到，其實我從來沒有真的想要開悟。我的心一直懸吊在無常的事物上麵隨之擺動。我盡力捕捉著耳畔飄過的風聲留心著日間光斑的跳躍追尋著搖曳無定的碎影。我想如果我能抓住每一個瞬間或許就抓住了一段永恒。我樂於談論幻相，就像《黑客帝國》1裏那個雷根，一麵津津樂道關於牛排的幻覺一麵沉溺在牛排的美味之中。我想要的是靠著認識幻相去建造一個美麗的幻相，卻沒有意識到這就跌入了一個完全的矛盾之中。當我心心念念將關注落在幻相上麵的時候，我已將幻相當成真相就再也無法看見幻相了。原來我一直站在世界的邊緣看向對岸，從沒想過要真正跨過那條界河。

想像中，不知從河岸的另一邊看過來是否會有“回首來時路，盡在雲霧間”的感慨。到那時，你到底會忘記了“我是誰”還是終於想起了“我是誰”？

 

附言：那回讀到石兄說“把世界看成一棵樹”，心中讚歎那心境的開闊遼遠。本打算借此文誇一誇他天馬行空毫不拘泥的思維。寫著寫著竟然丟了。：）

 

感謝小謝兄分享的視頻。我希望自己能在生命的天空看見更多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