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話愛
新年就要到了。總要寫點什麽作為對2015年的道別。
除了“愛”之外，想不起來還有什麽更值得寫的話題。雖然“愛”已經被拔到政治正確的高度，讓說的人顯得虛偽輕飄不著邊際，而聽的人則左顧右盼不勝其煩。但我卻固執地認為，我們不懂愛。
聖誕節的假期見到了闊別二十年的大學室友虹。當年北京小聚之後，她就和丈夫一起移民加拿大。在我的印象中，從此過上了富家太太幸福安逸的生活。
直到這次重聚我才知道，虹和先生早已勞燕分飛。她獨自在加拿大一邊帶著兩個孩子，一邊工作養家。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虹“格格”笑著眉飛色舞地講給我，大兒子如何每天帶著弟弟坐地鐵上學，如何在路上把弟弟丟了，弟弟如何惶急地報告學校自己把哥哥丟了，虹又如何七上八下地麵對到家盤問的警察。
聽著聽著，我的眼淚就下來了。
人生中，有的日子是在舉手投足中逝去的。有的日子是在白駒過隙的感慨中逝去的。還有一些日子是在無依無靠的擔驚受怕中，前途莫測的無盡暗夜中，咬緊牙關一步一步捱過去的。回頭去看，可以雲淡風輕。而個中滋味卻無從道來。
“不過我還是挺感恩的。這麽多年，孩子們在心理上沒有受到父親角色缺失的影響。而且從小就學會了做家務，做修理，自己照顧自己。慢慢長成了可以依靠的男子漢。”虹對於自己的過往十分坦然。
我對於虹的說法再同意不過了。我想，苦難是孕育如感恩、寬容、慈悲、善良這樣美麗的花朵的土壤。我甚至以為，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經曆苦難的資格。這大概就是淨空法師所說的“逆增上緣”吧。
“是啊，這就是留給孩子們的一大筆財富，可能強過送他們去名校。”我深有感觸地說，“這也正是我的教訓。我家小新就是被我過度保護，所以不思進取，而且性格軟弱。。。”
見過虹的第二天，我和小新坐在星巴克裏麵。小新的嘴角下拉，抿成一道抗拒的弧。小新很少和我正麵衝突，他有自己抗議的方式。
在去星巴克的路上，小新開車，我坐在旁邊。 快到路口的時候，小新將車拐到右轉彎線上。我就叫嚷著讓他“並左道，並左道”，“怎麽連星巴克都找不到了”。其實小新去的那個方向也有星巴克，隻是他不知道那家隻有外賣咖啡，沒有茶座。我幾乎立刻察覺到自己口氣裏絕對正確的訓斥和不容置疑的不耐煩。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以為我對小新的愛最接近“大愛”。對他，我從來隻有心甘情願的付出，而沒有得到任何回饋的期待。我相信，他給我的生活帶來的快樂和希望早已回饋了我。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包容他，庇護他，希望他能夠擁有快樂的人生。卻沒有意識到，當我讓自己努力站成一棵大樹的時候，也許遮蔽了身邊的人頭頂的陽光和風雨。甚至還拿走了別人成長的空間，付出的享受，還有尋寶的樂趣。
坐在星巴克裏麵，我將如此種種對小新一一道來。我一向象對待大人那樣和小新交流。有時候我也會有一些疑問，這樣會不會在小新經曆人生之前給他太多先入為主的看法。急於把自己以為好的東西強加於別人，以為這樣可以助人脫離困境，避免彎路，或許是出於自我的成就感吧。也許，我應該嚐試在交談中讓孩子自己去提出問題，尋找答案，得出哪怕是幼稚的，荒謬的結論。
我對小新說，我喜歡這句話：我們從整個世界看到的隻有自己。所有的人際關係其實都是我們的鏡子，這是我剛才從你這麵鏡子裏看到的自己的樣子：
發現你走錯路的時候，我一下子就著急起來，那應該是某種焦慮的下意識反應。從理智上來說，繞一下路不過耽誤幾分鍾，不會帶來任何嚴重後果。而讓你快速並到左道，反而可能引起危險。但我因為從小所受的教育，特別害怕走彎路，害怕耽誤時間，影響效率，害怕落在別人後麵。人長期處於壓力之下，會形成一種條件反射，忘掉做事的初衷而隻記得遵循規則。
同樣由於迷信自己的經驗，擔心你走彎路，對你的教育我也是指教多而給你探索的空間少。因為你所有的想法做法在我眼裏都是幼稚可笑，不值得浪費時間的。你習慣於我的權威，表麵上對我事事順從。但人一定要走自己的路。我給你的壓力越大，反彈越大。
所謂菩薩畏因，凡人畏果。你今天的狀態遠非我所期待，但我剛剛察覺到那可能是我的不自覺的控製欲種下的因。我也並不為此懊惱。因為我已經盡力了。我小時所受的教育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但未必沒有它好的一麵。我為了避免自己的經曆再現，竭力愛你護你，如今壞的一麵也顯露出來。說到底，人生來的環境並沒有好壞之分，隻有你自己去選擇如何應對。
說完這段話，我著實為自己驕傲了一把。因為我終於開始學習不再判斷自己，不再扶著犁向後看，不再怨天尤人，追悔莫及。凡過去的都是好的，而未來更好。愛人如己的第一步就是愛自己，坦然接納自己的所做所為，接納自己的過往和如今。
而當我再次掂量對於小新的愛，心中卻不免震撼。在那我所以為的“無私”的愛中，竟然有了那麽多自我。如果拿去“我的”期望，“我的”依戀，“我的”快樂，“我的”焦慮，“我的”成就感，“我的”價值觀，“我的”決不放手。。。當所有的沙粒淘近之後，留下的金子會是什麽呢？我想，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將用一生的時間去尋求。
當丹尼進入我的生活之後，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麽我不能象對小新那樣，對丹尼產生親密的愛。原來無論和丹尼和小新的相處，本是為了讓我們成為彼此的鏡子。這鏡子照見我們心頭的陰暗和隱痛，幫助我們療愈。
以我今日之見，親密的情感，與愛無關。愛是完全的自由，體諒的包容，溫柔的接納。是沒有傷痛，也沒有傷害。
在愛中，萬物為一，從未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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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跟著自己的影子
就走進一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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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傷在人的撫摩中
漸漸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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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傾盡世界
卻無法喂飽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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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一世的輪回
為赴一個愛之約會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