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佬上城記（下）

向往已久的S城。人頭攢動，車水馬龍，晃得鄉公鄉婆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出得停車場，上了左轉彎線。不料停在路邊的車子忽然倒車，直衝鄉公座駕而來。

“按喇叭，按喇叭！”鄉婆的聲音像乘著直升飛機陡然上升。鄉公胡亂在方向盤上按了兩下，無果。好在那車在差之毫厘處停了下來。鄉婆一麵檢討自己淡定不夠，對城裏人的精準駕駛缺少信心，一麵餘驚未息，追問喇叭的去向。

輪兒不正，所以喇叭也迷失了。鄉公咕噥著，還補充了一句，我在這邊開車，從來就沒按過喇叭。

聞聽此言，鄉婆兩眼發黑。無奈人在車上，身不由己，隻能由他去了。

轉過街角，舉頭望去，眼見前方的大斜坡一波高過一波。車多路窄，走走停停，更有風風火火的車子突然搶道。“城裏人時間金貴，先請，先請！”鄉公貌似謙恭禮讓，實因手忙腳亂，自顧不暇。

“Sonora Pass的盤山路咱也不怵啊， 1號公路也開過啊，還有那天剛上的Hurricane Ridge，也海拔9000多尺呢。好像都沒這城裏頭的路嚇人。”鄉公為了給自己提氣，曆數英雄戰績。

要想富，走險路！還是城裏頭的人深諳致富之道啊。

車仰在半坡上，抬腳啟動時總要先倒上幾步，似想和後車親近一番。“老婆，你看看，我現在兩隻腳都用上了！”鄉婆這邊正以135度仰角將地圖舉在頭頂研究。聽聞此言，低頭查看，隻見鄉公左腳刹車，右腳油門，渾身擰麻花一般較勁，不由哈哈大笑。

旋即收起笑容，因為想起醫生朋友講的故事。九十歲的老公頭腦清醒，七十歲的老婆手腳靈便，所以每次開車上路，都是夫妻配合，老婆動手老公指揮。關鍵時刻，還需夫妻合力，豈能坐視旁觀！

“老公，你一定要頂住！如果兩隻腳不夠，兩隻手也加上去。方向盤交給你老婆搞定！”大敵當前，鄉婆充分顯示了遇事不慌，應對沉著的心理素質。

終於脫離險境，開上高速。

“老婆你摸摸，我的心跳都加速了！”鄉公用左手撫著右胸，喘息未定。鄉婆趁勢在該處上下其手，而後大驚失色：老公，找不到心跳了耶！

自此揮別S城，鄉婆心中困惑難解：那誰居然說以後要到S城來養老，在這種地方養老，隻怕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少養幾年吧。鄉公正色斥道：你個鄉下婆娘，哪裏知道花花世界的妙處！

轉眼間又回到哥河邊上。夜色漸濃，鄉佬一家按網索驥，直奔某亞洲小店進膳。

店內燈火幽幽，食客寥寥。鄉婆心中打鼓，生怕誤入黑店。幸喜飯菜風味十足，也算慰籍一下率先想家的中國胃。茶酣飯飽，鄉公揮筆簽單。鄉婆聽過價格，不免疑惑，打開腦袋裏的計算器，立刻發現問題。招來服務生，核對出幾元的誤差。對方訕訕道：結帳的人搞錯了。鄉婆心中不悅，讓鄉公把原本寫好20%的小費減至15%。小本經營的買賣，難免玩些花樣，不過給個小小的提示：下回見到中國人，帳單數目須得精確到小數點以後。

出得門來，小兒子問：那個算錯賬的人會不會被開除？

鄉婆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地迸出那個心儀已久卻還沒機會派上用場的詞：“Naive!”

次日，再入S店，奉上TABLET，如此這般一番解釋。經理青白著一張臉，卻奈何不得。“彌勒佛”正好在四周遊蕩，被鄉婆當場揪出：“就是他！”“彌勒佛”早換掉了笑模樣，冷然道：“我不記得你們！”鄉婆亦不多言，隻暗自得意：木想到我胡漢三還會走回頭路吧！

回到家中，鄉婆提筆寫下總結：本次活動，在開闊眼界、增長見識、鍛煉體魄、欣賞美景的同時，掏空了錢袋。準酌情推廣，便宜行事。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