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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見到Danny的時候,Danny八歲。不過在很多人眼裏,隻有大約六歲的樣子,除了因為格外瘦小之外,可能他有些懨懨的神態也讓整個人縮了一些。
中國有句老話叫“七歲八歲狗都嫌”。照說這該是精力過盛、淘氣好動的年齡,好像Danny確實安靜了一點。不過對於靜來說,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她總不至於希望那是個上房揭瓦,把家裏鬧得雞犬不寧的孩子。
新學年快開始了。老公林打電話聯係附近比較好的學校,得到的答複是三年級已經滿員。Danny自己也願意回到他的母親那裏。周六送Danny離開的事確定下來,除了把Danny的衣服和用具收拾一下,沒有特別需要準備的。
靜鬆了一口氣,經過一段實習,她發現自己還是比較勝任做個假期繼母。Danny來了一個星期左右,一天靜聽到他在樓上大叫“媽媽”,靜環顧左右,發現隻有自己能夠對號入座,驚奇之餘受寵若驚。靜原本希望Danny叫她“阿姨”,潛意識裏希望能夠因此免除一些責任。那時她不曾意識這聲“媽媽”會牽出她和Danny那扯不斷的緣分。
周四的半夜。靜睡覺很輕,聽得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她睜開眼睛時床邊站著一個小小的白色人影,那是穿著睡衣的Danny。“我不能睡覺。”Danny的聲音很輕,帶著明顯的外國腔,在幽靜的夜裏聽來分外奇怪。
每天晚上這一幕都會重演幾遍。林對此的解釋是,Danny 從小習慣了由他陪著睡覺。
靜問:“你離開以後呢?”林說,“他媽媽陪著睡唄。”靜明知這話不盡不實,也不再追問。靜從小到大熱愛偵探故事,喜歡刨根問底挖心理,找根源,但這事指望不上林。她和林在結婚之前的相處太少,知根知底和知心知意看起來相距不遠,其實在兩根軌道上。
林第二天還要上班,靜不想驚動到他。和往常一樣,靜牽著Danny帶他回到他和哥哥住的房間,然後自己緊挨著他半懸在小床的沿邊,輕輕拍他入睡。 這個場景重複過多次,靜以幫林分擔一些工作的心態淡淡地做著。那一晚,當她的手觸到Danny細瘦的肩胛骨,忽然升起一瞬之間的憐惜。好像有一些氣泡從心湖的底部緩緩地冒出來,瞬間融進四麵的水中,當人想要伸手去觸摸的時候,除了水滴卻什麽也沒捉住。難道“不要錯過聖靈的感動”就是指的這個?或許也是南懷瑾解的《參同契》裏所提到那個“一”?無根無源,憑空而生。
靜擅於抓住機會,當即作了一個禱告:上帝啊,我知道孩子需要幫助。但我的愛心實在有限,怕自己承擔不了這樣的責任。如果你希望他留下來,請你親自來照管一切。而且已經定好周六送他離開,除非你能在這之前解決他的上學問題。
第二天早上八點,靜接到電話,來自林曾經聯係過那個學校。校方說,三年級尚有一個空額,可以接收孩子。
靜立刻知道上帝回應了她,她也需要兌現承諾。
靜有小小的得意,為自己那個“狡猾”的討價還價式的禱告。她撥弄著自己的小算盤:既然上帝出手了,顯然這事就是出於他的意誌。自己如此慷慨地幫上帝承擔了一件善行,算不算上帝欠她一個人情,嗯,好像不叫人情,反正那回報……從此便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路高歌,直奔天堂了。
上帝從來不開口。大概因為他是一個靈魂,所以隻能借著人來說話。靜不知道這樣想是不是有些褻瀆,仿佛上帝還有不能做的事情。應該沒有錯啊,“上帝是個靈”嘛,一個靈坐在這裏講話似乎不太符合上帝自己給這世界定下來的條條框框,如同非要讓他“設計一塊自己搬不起來的石頭”來證明自己。
上帝不肯說話常常讓他顯得很促狹,好像他喜歡設局讓人鑽進去。上帝見過太多的人在世上為他奔忙,也和靜一樣心懷成就感和暗暗的期望,更少不了挫折時的委屈抱怨。一旦麵對不如人意的現實,這些人心裏難免會想,不管怎麽樣我是在為你忙乎啊,遇見事情的時候,你怎麽反而隔岸觀火。原來人們一直在心裏詮釋一個對人充滿期盼並且投桃報李的上帝。
上帝無聲地看著世界。我不需要人為我做事,人也不該假我的名做事。你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自己的體驗和成長。我會與你同行,給你指路。而你要學會仔細觀察每一件事,傾聽每一個人,那是我對你說話的方式。
當然,這些都是經過曲曲折折以後靜的領會。那時的靜喜歡把上帝納入自己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