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難免孤獨。
也許那是置身陽光下,刹那之間的黯然;處於喧嘩中,談笑之間的失神。也許那是走在街角,人潮湧動卻四顧茫然;行車曠野,車流滾滾卻無人同行。也許那是傾盡世間繁華,也難以排遣的無邊落寞;日日歡宴,夜夜笙歌卻揮之不去的徹骨感傷。
處身孤獨,恐慌如同眼見水一寸一寸漫上,小蛇“絲絲”地遊走於身旁,蒿草無可遏製地瘋長。
人越是逃避孤獨,孤獨越是如影隨形。
於是,人們渴求愛情。據說,隻有找回自己失去的“另一半”,如洪水猛獸一般的孤獨才肯舍人而去。愛情因此而神秘曼妙,神聖崇高。追尋愛情成為人的宿命。
傳說中的愛情,都如《甄寰傳》所描寫那樣至真至深至美至純。這樣的愛情是世間最美的夢,讓人沉迷其中不願醒來。
女人若能生為甄嬛,不枉一生。
女人都願作甄嬛,享受被男人嗬護到無微不至,寵愛到無以複加,相思到銘心刻骨,相守到生死難棄。卻有幾個男人甘心樂意作清?舍奢華享樂,棄榮耀歡愉,隻掛心於女人的一顰一笑,一憂一戚。難道愛情通常隻是渴望被愛的內心投射,是人們期望被了解,被關懷,被愛護,被需要,被想往,被接納的訴求?
縱然尚存數人願意為愛付出,想必多半有他自己的緣由。清之為清,海樣深情,乃是因為甄嬛之為甄嬛,傾國傾城,善詩擅舞,心思奇巧,決斷急智。“‘長相思’的笛音必定要‘長相守’的琴音才稱得上無雙之妙。”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愛情曆來需要登對。男歡女愛也許就是天平的兩端,無論上麵放置著美貌,財富,地位,或是才華,善良,堅韌,或是理解,知心,默契,總是需要平衡才能持久。長歎一聲,世上果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情?
萬一世間還餘寥寥幾人,為愛而生,一無所求,卻要問:他如何全然覺察女人的一思一慮,一傷一歎,因此得以體貼入微?即便能夠,又不禁要問:他究竟是他抑或是女人的影兒?
如此一番尋根問底,收獲的卻是一片茫然。好像做一道答案似乎一望而知的習題,深究起來竟然無解。難道那毫無緣由,毫無期待,毫不吝惜的愛情一經追問,就成了那個集合為空的“摹狀詞”?
果然如此,為什麽人們泣之歌之,牽絆的思緒不肯離去?為什麽人們念茲在茲,心湖的微瀾不曾平息?為什麽人們跋山涉水,尋求的腳步不願留滯?
莫不是,此愛非彼愛。此愛隻是彼愛散落的音符,悠遠的回響,飄渺的記憶?
當我們以為自己在人生路上艱難跋涉,踽踽獨行之時,也許,那真正的“另一半”一直陪伴左右,須臾不離。我們走遍世界苦苦尋覓,卻從來不知他深藏於我們內心。就像《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裏那個尋寶的牧羊少年,走到世界的另一頭,方才知道寶藏就在他出發的地點。一路尋找一路收獲歡笑和淚水就是人生不可更改的宿命。
當世界的喧鬧紛擾慢慢沉寂,世界的五光十色慢慢淡出,那奇妙的愛就從我們的內心漸漸升起,滿足我們最深切的渴望,給予我們最甜美的安息。
在無邊的黑暗中我輕聲地問:“你到底是誰呢?”
四周平和寧靜:“我是那個最愛你的你自己。”
附記
引自《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一個英俊少年,天天到湖邊去欣賞自己的美貌。他對自己的容貌如癡如醉,竟至有一天掉進湖裏,溺水身亡。他落水的地方,長出一株鮮花,人們稱之為水仙。
水仙少年死後,山林女神來到湖邊,看見一湖淡水變成了一潭鹹鹹的淚水。
“你為何流淚?”山林女神問道。
“我為水仙少年流淚。”湖泊回答。
“你為水仙少年流淚,我們一點也不驚訝。”山林女神說道,“我們總是跟在他後麵,在林中奔跑,但是,隻有你有機會如此真切地看到他英俊的臉龐。”
“水仙少年長得漂亮嗎?湖泊問道。
“還有誰比你更清楚這一點呢?”山林女神驚訝地回答,“他每天都在你身邊啊。”
湖泊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開口說:“我是為水仙少年流淚,可我從來沒有注意他的容貌。我為他流淚,是因為每次他麵對我的時候,我都能從他的眼睛深處看到我自己美麗的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