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達

 

汶川地震時在網上讀到這樣的場景：一個男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泥地上說，我現在沒有家，沒有家人，甚至連身份證也沒有。我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這場景在心裏留下的古怪慢慢沉澱，變成一個大大的問號：我是誰？是白紙上的一個點，需要有橫豎軸才能確定自己的存在？是風中瑟瑟的黃葉，終歲為飄落何處鬱鬱煩愁？是無奈的秋蟬，用所有的時日嗟歎歲月匆促？還是巨石之下的一葉小草，拚盡全力的輝煌不過是重壓下的偷生？

在眾多樂觀的，悲觀的，虛無的，實在的，晦澀的，直白的，輕飄的，沉重的表述中，我最喜歡的卻是這樣的描述：人活在世上乃是作為上帝的表達。

一朵小花是上帝的表達，哪怕轉瞬零落，哪怕花開無香，哪怕淡如雛菊。因為花兒從來不在乎人的評價，它隻管在自己的季節盡情盛放。

一頭小鹿是上帝的表達，以點點梅斑，纖纖體態，巧兮顧盼。

一條溪流是上帝的表達，以明淨澄澈，笑語喧然。

而人這萬物之靈呢，竟是獨占萬千寵愛。泰戈爾說，“水裏的遊魚沉默著，地上的走獸喧嘩著，空中的飛鳥歌唱著。人類兼有水裏的沉默，地上的喧嘩和空中的音樂。”

那秀美的服飾是上帝的表達。綴著流蘇，閃著晶片，結著瓔珞，打著褶皺。或清麗素雅，或裙裾翩然，或腰身玲瓏，或寬袖舒展。

那曼妙的身姿是上帝的表達。嫋嫋娜娜如風擺楊柳，輕輕盈盈如蝶舞翩躚。

那哀婉的眼神，如花的笑靨是上帝的表達。

那恬淡的琴音，激越的鐵箏，遼遠的羌笛，清雅的玉簫是上帝的表達。

那雋秀飄逸的詩詞，高山流水的唱和是上帝的表達。

那清越悠遠的歌聲，繾綣夢幻的柔情是上帝的表達。

那寫意的畫，傳神的筆是上帝的表達。

還有呢，每一個深切的同情，真摯的問候，善良的行為，體貼的恩慈……都是上帝借著人的手所傳遞的溫情和關愛。

每次觀看《中國好聲音》，思及此節都會備受感動。那些站在舞台上聚光燈下的學員們看似在為觀眾、導師、評委唱歌，等待他們的欣賞和評鑒。當他們閉上眼睛收斂思緒，便慢慢退到浩瀚無垠的星空下，站到空無人煙的荒原上。四周寂然一片，連時間也停下腳，隻有風仍在獵獵地吹。歌者於是放開得天獨厚的歌喉，釋放內心深處滾湧的激情和悸動，讓那些無從傾訴的希望和夢想展開翅膀……此時，他們正以全部的身心演繹著何為“表達”。也是這種生命本身的張力撞擊著蕩滌著聽眾的心靈，讓雙方在同一頻率上感動和共鳴。

也許，那蟄伏於內心深處的美與善，一直在默默等候我們去發掘和表達。當我們拂開積雪，敲開冰層，用上每個人所具有的天賦能力，就可以攜著那美善的手引它出來。而此時，生命將不再是沉悶與黯淡的化身，而成為充滿驚喜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