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年少 （三）

三、不如相忘

（１）仍然是這條蘆葦路，初夏的時節，蘆葦該是青綠且茂盛的，可水寧全無印象。這一天他告訴水寧，他有了意中人。慌亂和恐懼像颶風襲來，水寧反複問：是誰呢？他不肯說。水寧於是一遍一遍地說：那我該怎麽辦呢！他低下頭看水寧的眼睛，大約在水寧眼中尋找眼淚。水寧的眼中沒有眼淚，隻有徹頭徹尾的恐懼。這種恐懼在以後的日子裏她經曆過多次，那是一種徹底的無助，有如一個被拋入汪洋大海的人，任何掙紮都是徒勞。她也在後來的生活中學會，當恐懼來臨的時候挺起肩膀去承受。那是第一次，她覺得那恐懼會將她擊倒，可是除了忍受那結果她再也不能做什麽。

並沒有什麽天崩地裂的事情發生，生活以它不變的節奏繼續著，毫無憐憫之心。水寧的心裏仍然痛，但隻是鈍鈍的，這痛似乎與她合為一體，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也因此安之若素了。大約為了證明自己的愛，她從來沒打算從失戀中走出來，隻是不斷告訴自己：曾經滄海難為水！當水寧回頭看著當年的自己，忍不住要嘲弄兩句：小丫頭，你那會兒哪裏見過大海呢？

（２）不記得過了多久，隔壁宿舍的梅來找水寧。雖然她們很熟，梅的自我介紹還是把水寧鎮住了：我就是他的女朋友，除了你所有人都知道。自從到校的第一個中秋節，水寧看到梅因為想家而哭泣，水寧就對她滿心羨慕。水寧自己是不會想家的，所以水寧也沒有依靠，也許有一天碰到愛她的丈夫，她才可以靠著他的肩膀放鬆一下。

梅隻是說他不能忘記水寧對他的好。水寧並沒有問梅找她的用意，但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們再一次在蘆葦路上相見，有過簡單的對話。水寧說，梅找過我，我都知道了。你要對她好。男孩兒冷冷地回了一句：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轉身走了。水寧呆在那裏，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點心酸－－難道我們連朋友也不能做了嗎？

（３）畢業前那個四月的一天，男孩兒找到水寧。他們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男孩兒：“五一”我哥結婚，我要回趟家。你和我一起去吧。
水寧：我去幹什麽呢？
男孩兒：就去玩玩唄。
水寧：可是我沒有錢呀！
男孩兒：我帶你去怎麽會要你花錢！
水寧：可我還是覺得我不能去。他們（那些知情的同學）會笑我的。
男孩兒：你自己做事，管別人幹什麽！
水寧：我還是覺得不妥，給我點時間考慮好不好。

這就是當年天真的水寧！多年以後她才明白這段對話的含義。那時的她除了慌亂之外，唯一確定的就是自己不可以去。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永遠無法開口拒絕他的要求，於是水寧做了有生以來第一件傷害其他人的事：她臨時找了一個男朋友，他們在學校出雙入對。當然的結果就是他知難而退。

（４）畢業以後，她去了工作單位，他則留在學校繼續讀研究生。有一天，他到她所在的城市來找她，說要一起去書市。他們在書市逛了一整天，然後各自回家。後來的那一段時間，水寧會在每天夜裏從床上起身，因為她被思念所煎熬。她想給他寫信，告訴他她的愛和想念。但是她什麽也沒有做，既然這些他都已經知道，說出來，她所得到的也不過是再次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