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仙子

牙仙子

廖康

小布什千不好、萬不好，其幽默感與親和力還是不錯的。他去耶魯大學講演，一幫高材生憋足了勁要他出醜。他倒主動出擊了：“你們在學校要好好學習啊，不然像我當年那樣得C，就隻能當美國總統。要是像錢尼那樣輟學，就隻能當副總統。”學生們的滿腔鬥誌就讓他這笑話給瓦解了。在一次聚會中，一個小女孩兒哭起來。原來她剛掉了個牙，正跟小朋友們顯擺呢，一不小心，那顆牙掉遊泳池裏了。美國有個風俗，小孩兒掉牙，要好好兒留著，放在枕頭底下，等著夜裏牙仙子(Tooth Fairy)來用一枚25分的硬幣把牙齒換走。孩子們倒不是稀罕那小錢，而是期待牙仙子來惠顧。那麽小一顆晶瑩的牙齒掉進遊泳池裏，休想找到。牙仙子不會來了，小女孩兒自然要大哭。小布什還真有辦法，當即以美國總統的名義為小女孩兒給牙仙子鄭重其事地寫了封信，還在信上畫了個印記，證明她的牙齒是從那兒掉到遊泳池裏的，以便查找。小女孩兒沒聽過刻舟求劍的故事，遂破涕為笑，我相信她會終生珍視此信，一遍遍講給後代聽。媒體報道此事後，小布什的政績評估立刻升高了幾個點。一百年後，人們如果忘掉他的全部政績，就記得這個故事，也是可能的。

牙仙子的風俗聽上去雖傻，卻真有功效。孩子們因此非但不怕掉牙，不在乎那疼痛，反而期待掉牙，把掉牙當作一件有趣的事件，以掉牙為榮，還一個不漏地讓小朋友們看自己嘴裏的豁子。前不久，我的小兒子掉了兩顆牙。最近，他的兩顆大門牙又鬆動了，歪歪斜斜的齜著，把嘴唇都頂得鼓起來。我盼著這兩個門神讓位，它們卻遲遲不肯離休，還藕斷絲連地掛在那兒。終於，在回美國的飛機上，一顆大牙掉下來。幸好讓我看見，沒有落到擠滿乘客的座位之間。在飛機上掉牙！兒子覺得很特殊，連忙讓我把這顆珍貴的牙齒收藏好。

回來後，兒子鬧時差，晚上睡不著。他又盼著牙仙子光臨，知道不入夢鄉，牙仙子就不來。心裏越急，他就越睡不著，三番五次起來找我，羊也數了，故事也講了，越折騰越精神，最後急得哭起來。這一哭，倒比什麽招子都靈。眼淚濕了枕頭一個角，抽泣的聲音漸漸變作細微的鼾聲。

該我扮演牙仙子了，這才發現家裏沒有硬幣，連零鈔都沒有，最小的票子是二十美元。我倒不是舍不得那錢，而是不想讓他跟小朋友們臭顯自己掉牙得了這麽多錢。可是又必須拿錢換他的牙齒，不然，他起床後會大失所望的。得，先把這錢給他，明兒個再編詞兒解釋吧。我踮著腳尖兒，捏著票子，輕輕掀開他的枕頭，摸到那裝牙的信封，掏出那個小寶貝，把票子塞進去，將信封又插回枕頭底下。謝天謝地，沒有驚醒這小祖宗。

第二天，兒子睡到中午才醒。一起來就拖著哭腔說，他昨夜不乖，牙仙子生氣了，把牙拿走了，沒給錢。嘿，還有這事兒！我過去一瞅，原來信封不見了。找了找，發現在靠牆的床縫裏。我想，得把發現的快樂留給他。就假裝沒看見，一邊讓他找，一邊給他講我想好的詞兒：“昨兒夜裏我向牙仙子祈禱了。”

“祈禱？”

“祈禱就是悄悄地跟一個不在身邊的人說話，求他，”教孩子漢語，用中文解釋，還真不容易。

“他聽得見嗎？”

“你要是心誠，他就聽得見。”

“那你跟牙仙子說什麽了？”

“我說啊，我兒子這次掉牙，是在飛機上掉的，夠少見的吧？您就開開恩，多獎賞他一點錢吧！讓他高興高興，也好早早兒地倒過時差來。而且他還有一個牙，也快掉了，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兒。您一次多給點兒錢，省得再跑一趟了。”

“牙仙子最多會給多少錢？”

“最多二十。你好好找找。這次回中國，你挺乖的，也許牙仙子要好好獎賞你。哎，床縫兒裏那個白顏色的東西是什麽？”

“喜信封！”兒子終於找到了，迫不及待地把它撕開。“二十！牙仙子給了我二十塊錢！”他興奮得兩眼放光，咧開撒氣露風的小嘴，笑著問道：“喜最多的，喜嗎？”

“是啊！是最多的。牙仙子聽見我的祈禱了，把兩顆牙的錢都給你了。今兒晚上要安心睡覺了啊！”

“嗯！” 兒子使勁兒點了點頭。

吃晚飯時，他那顆牙也掉了。高興得呀，好像是在過聖誕節。夜裏也不鬧時差了，抱著牙仙子的祝福美美地入睡了。

人間的事，出於愛，什麽都好辦。你要是掄拳頭把人家打得滿地找牙，那怕事後再給多少錢也買不來個好。小布什在國際事務上，要是也能像他跟孩子那樣扮演牙仙子的角色，也許天下會太平些吧？我這話說的，怎麽不像男人了？是不是近來多帶了幾天孩子，心中生出了太多婦人之仁？

2006年７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