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國來電

(2009-11-20 16:08:09) 下一個

天國來電

 

廖康

 

 

“你們這些鬼怪故事,也就是嚇唬嚇唬小孩子,”太爺笑道:“我給你們說個真事兒。那倒沒什麽可怕的,可那事兒讓我想啊,琢磨啊,幾天睡不著覺。”

 

三年多前,加州各地輪流停電(rolling blackout)。我們才感到電的重要,它就象空氣,有它的時候不覺得,沒它了,簡直沒法兒活。年輕人好辦,就跟文革那會兒似的,再沒有娛樂活動,還可以沒完沒了地享受那最原始,最本能的樂子,要不怎麽那些年中國的人口幾乎翻了一翻呢?可我們這些人到中年的爺們兒,還真不習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於是,我們效仿《十日談》裏那幾位,一停電,就湊到一塊兒聊天兒,講故事。李家太爺雖然八十多了,可他身體硬朗,精神矍鑠,即便坐在沙發上,腰板還是挺得筆直。每次去他們家,他都跟我們一塊兒神侃。講來講去,好象就數鬼怪故事最受大家歡迎。

 

“嗯哼!” 太爺清了清嗓子,抿了口毛尖,琅琅道來:“七個月前,一天下午,我接到王大夫打來的電話。王大夫你們還記得吧?就是胸外科的老主任。”

 

“當然記得了,”老包答道:“他是霍普金斯醫學院畢業的,回了中國,救了多少人的命啊!開胸架橋,在中國也算得上是一把刀了。文革時愣說人家是特務,鬥得挺慘的。文革後,也來美國了,住在馬裏蘭,他半年前去世了吧?”

 

“七個月前去世的,” 太爺繼續道:“他在電話上跟我聊了半天,憶舊啊,我們歲數大了,說起過去的事兒就沒個完。我一不小心,把電話掛斷了。可是還沒聊夠呢,我馬上就給他撥了回去,接著聊,又聊了半個多小時,才盡興。”

 

“那您這可是最後一次跟王大夫暢談了吧?” 老包問道。

 

“是啊,是最後一次!” 太爺感歎。他抿了口茶,又說:“而且那是從天國打來的電話。”

 

“什麽?”老包驚奇地問道:“您,什麽意思?”我們也都以為沒有聽清。

 

“我說他那電話是他去世以後打來的,” 太爺清清楚楚地回答:“當時,我也沒有意識到。可一星期後,王大夫的女兒寄來了訃告,說父親在睡夢中平靜地去世了。我一看那忌日,心裏一激靈!那正是他打電話那天啊!我記得那電話是星期天打來的,因為我去了教堂,下午接到他電話,我們還說到經書……”

 

“您記錯了吧?”老包衝口而出。我們也猜想,大概老先生糊塗了。

 

“我開始也以為是我老糊塗了,” 太爺一點兒也沒見怪,不慌不忙地接著說:“可是等到電話賬單來了,我一查,就傻眼了!那個星期天,我們家就打出去一個長途電話,是打到王大夫家的,還就是下午打的,打了37分鍾。” 太爺的聲音有點顫抖,他停了停。

 

屋裏靜靜的,我們聽得見自己的呼吸。

 

太爺滋溜一聲又抿了口茶,說道:“後來,我給王大夫的女兒打了電話。王大夫那個星期六晚上睡覺時還好好兒的,跟平常沒什麽兩樣。星期天早上,他沒象往常那樣早起,女兒以為他頭天累了,想多睡會兒。到了吃早飯的時候,才發現王大夫已經在夜裏善終了。說完安慰的話,我跟她說了這件怪事,還請她查查她的電話賬單。她讓我候著,當時就查了。沒有,根本沒有長途電話的紀錄。也是!那天他們那麽忙,有誰打長途啊?”

 

我們麵麵相覷,一語不發。昏暗的燭火“劈”的一聲,爆出一個微小的火花。

 

“我想了很久,也弄不清是怎麽回事,” 太爺又開口了,嗓音裏透著一股爽朗:“可我相信他是從天國打來的電話。我們不是談經書來著嗎?他跟我說,到了天國,主才不問你掙過多少錢呢,他隻問你給了窮人多少錢。主也不問你受過多少冤屈,他隻問你受了冤屈之後,是不是還願意幫助別人……你們不信啊?”太爺見我們目瞪口呆的樣子,笑了笑說:“那好,我去把那電話賬單和訃告拿來給你們看看。”說罷,他站起身來,拿上燭台,朝自己房間走去。搖曳的燭光把一條長長的影子投在身後,忽左忽右地晃動著。屋裏沒風,可是我們都感到一絲涼氣,習習掠過。

[ 打印 ]
閱讀 ()評論 (6)
評論
下馬飲君酒 回複 悄悄話 Smart
TZMAN 回複 悄悄話 沉寂良久,大家才稍微緩過點神兒來。不知誰先說了一句:“怎麽太爺這麽久還沒有出來啊?”李家三嬸應聲起身,向太爺的房間走去。
“啊!”隨著三嬸的一聲驚叫,我們一起都跑了過去,老包一馬當先。
眼前的一切讓我們驚呆了,太爺安詳地躺在床上,好象是剛剛入睡,又彷佛是仍然未起。
在大家一氣報警、求醫的慌亂電話之後,醫生和警察都及時地趕到了。
“不用忙了,他已經去世20多個小時了。”一位沉著老練的醫生說。
“你們為什麽現在才報警呢?”一位的警官對我們疑惑地問道。
······
成長 回複 悄悄話 在·神·沒·有·難·成·的·事!
武勝 回複 悄悄話 報告警察局
eaglewings 回複 悄悄話 wow.
七葷八素 回複 悄悄話 我信!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