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到了感恩節(THANKSGIVING), 美國的感恩節是在每年11月的第四個星期四,各族裔在這一天起將休四天,自己的家人團聚,不管多忙(有些特殊崗位除外)都是如此。感恩節在每年11月22-28日之間,是美國國定假日中最地道、最美國式的節日,重要性僅次於年底的聖誕節。
早期來美的華人文化大多不高, 因為感恩節最重要的食物是火雞, 老華僑就將感恩節叫做“火雞節”, 生動又形象。 老移民大多以餐館為業, 辛苦操勞,全年無休,但是絕大部分中餐館在“火雞節”這天卻破例會歇業一天----WHY ? 因為老美這天全部吃火雞家庭大餐去了。這一天美國各州從事餐飲業的華人就會不約而同地回到就近的唐人街相聚或訪友, 節日當天紐約唐人街的店麵擁擠程度----大約可以媲美“五一黃金周”時候的上海南京路。
晚飯後和幾個中國老友網聊, 記起當年同學少年事, 赫然已是二十年前。 回想自己在美渡過的18個感恩節,隻能記得其中印象深刻的幾次, 撿而敘之, 以免如其他沒有記錄的往事一樣消逝於日趨紛雜的思緒中。
1992年
3月來美國, 11月的感恩節在布魯克林的小中餐館渡過, 短短八個月間, 已經感受了美國求生的嚴酷。 從衣廠雜工到餐館學徒試了個遍, 飽嚐輾轉之苦。後來在工作介紹所遇到老林和老陳兩個剛剛脫離 “打工仔“階層的新科老板,兩人均來美不久,是我父輩的年齡,他們喜歡我年輕勤快,請我到店中工作。
因為餐館地處紐約的黑人區, 除了工作時間每天長達14小時之外, 還常常有治安問題困擾。 不過三個人都比較樂觀, 漫長的一天常常在說笑中渡過。
不可諱言, 除了老板可親之外, 經濟動力也是支持17歲少年一周七天超體力勞動的原動力。 那段時間美元和人民幣匯率高達1:10(似乎後來的十幾年從未達到這高峰), 自己一個月的工資1700美元可兌換近1萬七千元人民幣。 19年前, 在中國城市居民薪水還在200-300元上下浮動, 福州的商品房一套平均3萬人民幣左右(寫到這,想起目前的高房價,恨不得掐自己---坐失投資良機)。這無疑是一個可以絕對讓我工作荷爾蒙上升的天文數字。
在BROOKLYN 苦幹了4個月, 經濟條件就大為改觀, 那年感恩節前夜, 老林和老陳買了許多海鮮肉品, 大家在淩晨一點餐館打烊後, 三人圍爐而坐,吃火鍋喝喜力。負責采購的老林還買了一隻火雞,這是幾人生平第一次品嚐火雞, 因為沒有烤爐可做美式燒烤, 就切碎加上蘿卜芹菜煲湯, 盛上來之後火雞肉自然又柴又淡, 但是火雞脂肪少,湯味還是十分清甜可口。大家酒酣耳熱之餘, 各自暢談將來有錢後的夢想。 離家大半年, 我第一次有種在家聚餐的溫暖舒適……
可惜三個月後, 因為治安原因,我不舍地離開了這家小店和兩位如長輩般可親的老板 。 兩年後, 我路過同一家職業介紹所我意外看見老林在裏麵,不過他已經賣了餐廳,正在找工作而不再是請員工。 就業市場上, 40好幾的他當然不如其他年輕力壯的人受歡迎, 難免神態間有點落寞。不知怎地,我竟然有點心酸感慨側身而過, 沒有和他打招呼。
老林老陳不知是否還居住紐約, 他們現在都過了六十歲的花甲之年, 但是那次錯身而過之後, 我竟再沒遇見他們。 希望他們依然健朗風趣如當年,在紐約享受學有所成的年輕一代的孝敬, 感恩節將至,祝福他們!
1995年
95年的感恩節也在布魯克林渡過,經過三年多的辛苦打拚, 還清債務之餘略有積蓄, 處在合股開店還是將資金用來繼續求學的人生十字路口。 正好借年底回國休假辭去工作, 理清一下思路, 暫時借居在好友陳叔的家中。
陳叔年長我17歲,比我早一年來美國, 他在93年我無意間得罪黑道被勒索的時候毅然伸出援手收留我渡過難關,大家感情自然深厚。 隨後兩年我輾轉各地工作, 都和他保持聯係, 互通安好。這次難得有機會大家共處一室, 更是無話不談。
陳叔租的是一個華人社區半地下室的單元, 兩房一廳。 我和他一房, 另外一房住著在衣廠上班的翁姐和小娟,聽說是堂姐妹, 也是陳叔同鄉。 陳叔好客豪爽,翁姐熱情細致, 小娟和我同齡,略帶稚氣。 大家每天下班後邊說笑邊看錄像帶, 兄弟姐妹之情洋溢小屋。
日子不知覺間到了感恩節, 那時候的布魯克林八大道雖然沒有如今“福州縣城”的雅稱, 但是華人社區已經初具雛形。 購買中國食品之豐富方便自然不是92年在黑人區過節可比。 翁姐和小娟一早出去采購鯽魚,三黃雞, 排骨, 蘆筍,螃蟹等食品。
傍晚,職業大廚陳叔負責烹飪, 我則打下手。 菜上齊後, 陳叔興匆匆地從床底下摸出一瓶竹葉青,用他一貫的大嗓門嚷道:“哈哈, 昨天我經過唐人街, 發現有這玩意, 好幾年沒喝到,今天你們非得陪我喝光不可。” 我和姐妹拍掌附和, 大家連盡數杯。
那次宴席沒有主角火雞, 但是卻有比火雞更好的下酒菜---鄉音。 大家平時不舍得花數美元一分鍾打越洋長途電話,但在美酒佳肴節日的催化下,鄉愁分外強烈, 陳叔率先拿起電話撥通了家裏…… 隨後我, 翁姐,小娟,紛紛致電向自己家人問好報平安。
四個人相互和彼此的家人不熟悉, 卻自然而然接過電話互相問候, 有幾分酒意的陳叔更是和素未謀麵的我父母親聊得如同多年好友, 連連誇我勤勞懂事有誌向,弄得我在一旁咧嘴傻笑。 平時打工很少飲酒的幾人, 一瓶烈酒下肚, 第二天大家竟不記得何時散去。
十多年過去, 陳叔曆經兩次餐館投資失敗後, 在數年前創業開店成功,移民來的兒女已經長大成家接班, 50出頭他在辛勞近20年後總算可以悠遊地含飴弄孫, 呼朋喚友, 每周不時約我在唐人街聚餐侃大山。
翁姐兩年後子女來到美國, 移居印第安納州開了一家自助餐生意興隆, 後來自己在印州買地建了另一家餐廳。 近年又在中國投資海鮮酒樓, 每家都賓客盈門。 上個月女兒結婚,在唐人街招待賓客,我早早到場,看到年近半百的她依然身材挺拔神采奕奕,招呼客人舉手投足之間透出女強人的精幹自信。
小娟數年後結婚隨丈夫去了俄亥俄州開餐館,自從她的婚禮上一別, 十幾年間再也沒有機會遇上。 聽翁姐說她的小店生意普通, 不過一家人張羅小生意,在外州過著平靜穩定的生活, 著實讓我們這些奔波勞碌的紐約客羨慕。
今年感恩節, 感謝他們當年讓我有“四口之家”的溫暖, 希望和他們偶遇在節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