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剛來美國的時候,美國的經濟蕭條不在目前的金融海嘯之下,而華人從事的行業也不如目前之多彩多姿,所以中餐館幾乎成了所有初來乍到的中國人的“必修課”,記得當年在一家餐館工作時,七位工友中就包括了一位國內的副教授, 一位省級專業運動員和兩位攻讀博士的研究生, 可謂“人才濟濟”。
那時美國大學的華人學子, 如果沒有半工半讀修過“中餐學分”, 就好比唐僧曆經八十難取回的“無字真經”,未免功德不夠圓滿。 我少年歲來美,在紐約附近各州中餐館整整工作兩年半才繼續求學, 其間也經曆過不少有趣的人和事, 時過境遷,聊以記之。
一.掰手腕
阿鬆師傅是我18歲時在康州橋港市(BRIDGEPORT)打工時的工友, 三十多歲的偷渡移民,黧黑帶著須根的臉龐,在南方人中偏高的身材,並不寬闊的肩膀下, 有一雙肌肉發達頗引人注目的前臂。 平時他總是埋頭在一堆雞翅膀或蔬菜中, 沉默寡言, 一起工作的年輕人逗他說話也難得回應幾句, 偶爾發現有些老外在櫃台外向他招呼, 他才報以一個憨厚笑容。
那是一個夏天中午,餐館送食物的卡車剛離開, 我發現送貨的墨西哥人貪圖省事, 臨走時將一包一百磅的大米卸在路邊就開溜了, 連忙叫兩個工友去抬進來。 這兩位老兄WEEKDAY是康州大學的碩士研究生,周末在中餐館幫忙,瘦小的體形可能從小就沒幹過什麽粗重活。 兩個人搬著一包一百磅的大米,呲牙咧嘴,氣喘如牛地向餐館大門挪動...... 路邊走過一個身高1米9以上,膀大腰圓的白人大漢,貌似摔角明星“TRIPLE H”, 要進來買中餐, 偏偏被兩人一米袋堵在門外。 他性急之下,喝開兩人,近三百磅的雄偉身軀一隻手拎著那袋米, 如老鷹抓小雞一樣幫我們提到廚房。
那時餐館年輕人多, 紛紛在致謝之餘, 對他的塊頭和神力佩服不已, 邀請大漢在廚房喝可樂聊天。 “TRIPLE H”兄在眾人誇獎之下有些飄飄然,就擼起袖子展示他那肌肉發達的巨臂。 意猶未盡之下,他開懷大笑著將手臂靠在廚房的鐵桌上, 要和“中國功夫”較量腕力。 老美崇尚力量,對抗激烈的運動如美足,拳擊,摔角,冰球等他們總是趨之若鶩,而臨陣退縮者則會被稱作“CHICKEN”(膽小雞) 當時一眾打工年輕人當然沒人原意做“小雞“,不過看著白大漢那快趕上自己大腿的胳膊,大家還是麵麵相覷。
正在這時,一隻布滿老繭的手伸過來和老美的巨掌相握了一下。大家回頭一看, 原來是不知啥時離開他那堆“食物原料“的阿鬆師傅。 他臉上掛著敦實憨厚的笑容,但是也閃耀一種平時少見的自信表情。 他不會英語, 就把右手向桌上一靠, 衝老外做了個“PLEASE”的手勢。
“TRIPLE H”看著阿鬆師傅那比自己小了一大圈的前臂和至少輕了一百磅的體形, 狂妄地嚷嚷著:“SONG, ARE YOU SURE?”(阿鬆,你確定嗎?) 一邊自信滿滿又漫不經心的將手臂也靠在了桌上。
一向是動作片FANS的我哪肯錯過良機, 連忙將兩人的前臂校好位置,宣布:“GUYS READY? ONE, TWO, GO……!”
其實大家就是忙裏偷閑圖個熱鬧,在體重如此懸殊之下, 幾乎一麵倒地認為“TRIPLE H”會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獲勝。 可是二十秒之後, 大家的喧鬧一下子安靜下來,白大漢不可一世的笑容在發力幾次之後也慢慢僵住了。 因為阿鬆的前臂像焊在桌麵上一樣, 沒有分毫因為對手的衝擊而傾斜。 再過十秒,白大漢的臉已經通紅見汗, 而胸有成竹的微笑卻爬上了阿鬆的黝黑臉龐。 隨後十秒,阿鬆的額頭青筋因為運力而微微浮起, 而 “TRIPLE H”的眼神已經表達了他的“強弩之末”, 在做最後一番抗爭之後, 無可奈何的“目送”自己健美先生級別的手臂緩緩倒向對手......
送走白大漢, 阿鬆一下子成了我們這群“荷爾蒙過盛“的年輕人偶像,防佛他就是傳奇小說中描寫的世外高人, 大家圍著他要教“兩招”。 又已經埋頭於炒飯和雞腿中的阿鬆淡然帶著憨笑說:“我以前在鄉下像你們這年紀, 為了掙出門做生意的本錢, 天天在采石場搬石頭, 有些兩百多斤的大石塊,兩隻手搬上就走。 幾年下來,能不漲氣力? 一堆力氣活的人在一起, 有空就掰手勁, 贏一瓶啤酒一根煙什麽的。” 他抬頭看了看開車遠去的 “TRIPLE H” 接著說:“老外體格強悍,但是沒有幹過太多重活, 力道不持久,其實隻要頂住他們頭幾把蠻力,就贏了八九分了。”
......有了阿鬆師傅這件"秘密武器", 一種年輕工友有空就慫恿一些老外健壯顧客和他切磋切磋腕力, 打發無聊又漫長的一天勞作, 他也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常勝”。 漸漸當地老美也知道在這家中餐館有一位角力的“BRUCE LEE” (李小龍――-指神勇之人)
在贏了N 場之後, 阿鬆也遇上了對手。 那天傍晚在快收工時候, 進來兩位黑人,一位年輕的是熟客,一位中年的很麵生。 叫了外賣中餐後, 年輕那個小黑指著中年老黑對我說:“這時我的表兄JOHNSON,從RICHMOND過來探望我,他平時是建築工人,練過拳擊和摔跤,參加過STATE的掰手腕大賽,在他的COUNTY腕力沒有對手。” 我打量著這“黑表兄”, 一米七五左右的中等個子,如同樹樁一樣敦實的體形,和身形不成比例的寬大肩部和虯勁前臂,炯炯有神黑白分明的眼睛, 謙和的“嘿嘿”微笑著似乎透出一種逼人霸氣。
我伸手與他相握:“NICE TO MEET YOU, BUDDY?”,(老兄, 很高興認識), 微微發力後感覺自己的手好像被握在一隻厚實的熊掌中,一點使不上勁, 知道遇上行家。
在年輕小黑和我的慫恿之下, 阿鬆和老黑JOHNSON決定來一場在餐館打烊前的“友誼賽”。
結果呢?――――― 沒有結果!
不是我買關子, 兩人都是角力高手, 決定在隔壁酒吧的四腳矮桌和坐凳上進行較量(比餐館的單腳桌穩定性好), 圍觀打氣的人不少。
兩條握在一起的“麒麟臂”在互相試探一分鍾不分高下之後, 兩人好似心有靈犀似的同時爆發神力,試圖瞬間壓倒對手, 隨著“嘿”“呀”兩聲大吼。―――緊接著幾聲“喀嚓哢嚓”,木質的桌麵不堪重負, 在兩人肘下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