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玩”種種
——王亞法
人生在世吃喝玩樂,“玩”字占據第三,可謂了得。不過要把“玩”字說透,恐怕不是我禿筆所能。
我這裏所說的“玩”,隻是將青少年時代所見所聞的稗史,中年時代所思所疑的感受,以及老年時所悟所歎的唏噓,說說而已。
我老將已至,“奔七”之人,記憶中聽到的第一首歌,是《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不久韓戰開始,學校又教唱《打敗美帝野心狼》……唱歌是玩,至今悟來,不知是我在玩音樂,還是有人利用音樂在玩我。
到了小學高年級,學校動員我們揀廢銅爛鐵,說是小學生也要參與大躍進,老師給了指標,不揀滿十斤廢銅爛鐵,教室牆上的指標表上,粘不了紅五星,隻能吃黑三角,於是我們一幫小朋友,玩起砸鐵門,拆鋼窗的遊戲,完不成指標,隻好去街邊的小廠偷盜廢鐵塊,用以充數。至今悟來,不知是學校教唆學生偷盜,還是孩子們稟賦不善,天生“性惡”。
上中學時,正是發育年齡,自然災害來了,我們這輩“長在紅旗下,泡在糖水裏”(當時對新中國少年兒童的讚詞)的“祖國花朵”,餓得眼睛發花,這時老師叫我們培養小球藻,說那勞什子的東西有營養,能充饑,於是同學們每人捧著一個大口瓶子,看著一群遊動的綠色藻類,望瓶充饑。個別家境貧困的不良同學,結伴去食品店偷盜充饑,至今悟來,這個政權是否在逼良為盜,當今社會偷盜成風,是否是當初種下的因子?
稍長,文革開始,我輩受《人民日報》的挑唆,玩“停課鬧革命”的遊戲,於是乎扔掉書本,上街玩搶砸焚書,揪鬥無辜,回家玩揭發父母,自殘骨肉,一時間玩得天昏地暗……至今悟來,我輩群氓,愚昧者居多,奸猾者不少,愚昧者,深受其害,執迷不悟,奸猾者,混跡官場,玩弄乾坤,世道淪落至此,均是“幼而失教”之故,鬥膽責問,究竟誰是罪魁!
自從矮個子號召“改革開放”以來,全國玩起了經濟,“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於是有權的玩權,無權的玩刁,一時間,貪官公然玩賄,奸商放膽玩假,玩玩玩,玩出中國幾千年未見之怪誕,玩出一個“和諧盛世”……
可喜老天給咱們留下了十幾億“……是真正的英雄”的“人民”,這群“創造曆史的動力”的“人民”,是深知“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好黎庶,是視“弑君弑父”為十惡不赦的好良民,強權叫他扭秧歌,他就扭秧歌;強權叫他唱紅歌,他就唱紅歌;強權叫他與反動父母劃清界線,他馬上就揭發;強權叫他與右派的丈夫離婚,他立即簽字;倘若強權在鬥爭地主的宣判會上喝問:“地主該不該槍斃啊!”,毋庸置疑,“人民”肯定會三呼:“要!要!要!”
上麵說的是一九四九年以後,人民政府玩人民的事,然而也有人民玩人民政府的趣聞:我的一位朋友,青年畫家,窮極無聊時,玩畫公交月票,還玩畫全國糧票,結果當然是倒了黴;當年我們全家也玩過人民政府,那年頭時不時要填政審表,我家沒有黨員,於是家父授意我們玩一玩,每次將一房八竿子打不著遠方表親填寫在上麵,以資榮耀;文革時,家父做人不成,變了牛鬼,單位每天強令要他交一篇思想匯報。聖命難違,於是我也玩了一把——到“上海星火日夜商店”的牆上去抄錄別人的“認罪書”,代父捉刀。當時大字報牆前人頭擠擠,像我這樣玩得人還真位數不少,可見天下有不少人民,是在玩人民政府的……
一切向錢看後,人民玩人民政府的手法也“與時俱進”了,就拆遷來說,住舊房的人民,為了多分麵積,把三朋四友的戶口遷進來,先是戶籍警不允,經過交涉,最後戶籍警的親戚也擠進一分,好事大家實惠,這是“警民一家人”,人民共同玩人民政府的新玩法。
除了上麵聞名的玩法外,還有一種野蠻的玩法——報複社會的心理失衡者,到幼兒園和小學門口殺戮無辜學童。筆者在成都,看見某小學的門口貼著一張布告,口氣謙卑委婉,大意是:孩子們是無辜的,請大俠高抬貴手雲雲。筆者看了,忍俊不禁,想起老人家“把顛倒的曆史再顛倒過來”的驚世壯語。無產階級坐了龍廷果然天翻地覆:黃世仁要跪著向楊白勞討債;知識分子要接受工農兵的再教育;無賴懶漢的子女出身好,書香人家的後代是狗崽子;梅蘭芳的戲劇是封資修,趙本山的“小熱昏”是群眾喜聞樂見……這種顛顛倒倒的玩法,肉食者們不知想過沒有,你們的子孫會如何的感激你們,給曆史留下如此多的寶貴笑料?
繼續說玩法吧。
還有一種玩法,也是玩政府的,可稱玩得天衣無縫,鬼神驚歎:某奸
商為了賄賂貪官三百萬,明晃晃的銀子,奸商不敢明送,貪官不敢明拿,於是奸商陪同貪官夫人,去古董店,花三百元買了隻舊瓷瓶,並開好發票,然後貪官夫人將瓷瓶送入拍賣行,奸商雇了幾人,在拍賣場上相互哄搶,拍到三百多萬方止。本是一筆贓款,通過一個“玩”字,平安地落進貪官口袋,袋袋平安,一旦東窗事發,貪官夫人說是撿了一個漏,有發票為據,天衣無縫,一個“玩”字,豈不妙哉。
上麵是紅三代的“先進性”玩法,有智慧,滴水不漏,不像他們的爺爺紅一代,為了並吞天下,搶劫財富,從掠奪土地開始,槍殺地主——繼而以工商業改造的名義,搶劫資本家的財產——直到文革普遍抄家,那麽血腥;也不像他們的老爸紅二代,動用公器,嚴刑逼財,那麽囂張。他們有紅色血統,是一群精諳“悶聲不響大發財”的貴族。
說盡玩法,可借用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的一句唱詞來讚歎:“君玩民來民玩君,軍民如水一家人……”
眼睜睜看著幾十年來,偌大一個國家,被這群玩客玩得江河汙染,人心渙散,道德淪喪,文化頹殘,打開網絡,盡管屏蔽如銅牆鐵壁,可依然是人民罵聲不絕,奇怪的是,食肉者們竟然會兩豆塞耳,不聞雷聲……
眼看“現實”的行將玩完,接著要來玩“虛無“的了——虛無的是什麽?
——做夢
上世紀八十年代,人民政府曾經說過一句寬慰人民的話:“惡夢醒來是早晨”。可是人民做了三十年的噩夢,醒來依然陰霾重重,沒見到陽光明媚的早晨。反倒是那句民間俚語說得準:“辛辛苦苦幾十年,一覺睡到解放前”。也應了讀小學時被灌輸的,共產黨革命烈士歐陽立安的詩詞:“天下洋樓什麽人造,什麽人住洋樓哈哈笑?天下洋樓我們造,資本家住洋樓哈哈笑。”
最近據說有人又要玩夢了,這下玩的是“強國夢”。
強國豈能是夢,強國是中華民族誓死奮鬥的目標,是實實在在的目標,絕不是溫柔的夢境。更不是癡人說夢,抑或是同床異夢,甚至是南柯一夢。
反證玩夢是不用花錢的,玩砸了,還可以玩新的。咱們中華民族的文化寶庫裏有的是法寶——
“三十六計”、“孫子兵法”、“法家寶典”……
二〇一三年五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