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涼勒弄堂裏實在是夏天一道最有意思的風景線了,我也歡喜乘風涼。
每天汰好浴,汰好衣裳,大概5,6點鍾,天氣開始轉涼,但距切夜飯還有一段辰光。我就會端一隻小凳子,坐到弄堂有風的地方,帶上當時流行的針線活,一邊乘風涼,一邊做針線活,從鉤袋袋到鉤台布,從繡枕套到撬花邊,不斷的翻花樣。每次大人走過,都會表揚一句:迪個小姑娘真珈,做生活做的好來!現在想想當時大概就是為聽一句表揚去坐在那裏吧!
當然不是。老早屋裏是麽空調的,就連電風扇也不是每家都有的。阿拉屋裏有一隻小電風扇,GE的,美國貨哦,阿娘經常念叨。但迪隻美國貨既不會搖頭,風力也小,我跟阿爸讚怕熱,兩嘎頭經常要搶迪隻電風扇,特別是切飯的辰光,我轉過來,伊轉過去,最後我就索性端了飯碗立到電風扇麵前了。
乘風涼的高潮往往是勒切過夜飯以後。迪個辰光,大人小人讚出來了。小人搬小凳子,大人搬大椅子,阿拉屋裏有把藤椅,就是阿拉阿爸專用的。
男人們聚在一起打牌,著棋;女人們聚在一起講東道西。一個樓裏的鄰居讚老熟,曉得人家屋裏的事體比自嘎屋裏的還多,乘風涼要吹的通常是隔壁樓裏,或者是隔壁的隔壁,再遠一點就是隔壁的弄堂裏的事了。記得有一陣的熱門話題是插隊落戶。有小人要中學畢業時,家長就開始緊張起來了,忙了托人,尋關係,千方百計地想把小人留在上海。
當時畢業趨向有到農村插隊落戶,到農場插隊落戶,留上海商業單位(煙子店,大餅攤。。。),最好的就是上海工礦了。老大是軟檔,既可能去插隊,也可能留城市。
老大畢業時,家長最忙,最傷腦筋了。到了老二,就麽嘎多可能了,老大工礦的,老二就要去插隊;老大插隊的,老二就工礦;老大農場的,老二就可能是煙子店了。獨養小人是可以留上海的,隻是煙子店,大餅攤的機會要大一點。我老小的辰光就耳聞目染,曉得要留上海。每次人家問我:叫那姆媽再生一個好伐?我就馬上堅決地搖頭。
當大人們在軋三胡的辰光,小人們也坐了小凳子圍在一起,講故事,特別是鬼故事,當時最流行的就是“綠色的屍體”和“恐怖的腳步聲“了。
阿娘是不出來乘風涼的,伊特別怕冷,熱天還要穿棉毛衫,等阿拉要乘風涼的日節,是伊覺得最遐意的辰光。每天夜到,伊讚勒屋裏幫阿拉準備綠豆湯和西瓜,等到9點敲過,阿娘就會從窗口伸出頭來,叫我跟阿爸回去切西瓜,喝綠豆湯。迪個辰光,乘風涼鞋就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