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敗走佛羅裏達
(2005-03-26 03:4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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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敗走佛羅裏達
二十年代初期發生在佛羅裏達的那場影響巨大、受害者眾多的房地產欺詐案現在很多人聽起來已經變成了坊間的傳聞,而其始作俑者則被列為美國曆史上最狡猾的騙子之一。當時紐約和芝加哥的報紙詳盡、生動的報道了那些地產商是如何將輕信的遊客帶到沼澤地去,然後再騙他們拿錢出來購買哪些隻有鱷魚才能住的所謂建在河邊的房子。整個事件越傳越邪,許多蒙在鼓裏的誠實的地產推銷員也受到了惡意的傷害,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到佛羅裏達尋找機會起因於冬天是紙杯銷售的淡季,我們就象凍眠的熊一樣要靠在夏天積累的脂肪過冬,而對於我來說,在最初的幾年裏,“脂肪”顯然是不夠多的。
在我剛入行的1922年,紙杯還不太好賣。那些經營餐館的外來移民店主聽完我的產品介紹後,經常搖著頭、帶著濃重的口音說:“不要,我用玻璃杯成本更便宜。”我的主要用戶是汽水店,他們認為每天洗玻璃杯是一件頭疼的事。因為每當用熱水給杯子消毒時,蒸汽就會象雲霧一樣彌漫在店裏,而使用紙杯就可以避免這樣的問題,而且更衛生,也不用擔心客人打破或不還回杯子。這些因素都成了我推銷過程中的主要賣點。雖然那時的我初入商海,但我敏銳地感到紙杯這個行業前途無量,隻要可以克服傳統習慣的阻力,我一定可以成功。然而知易行難,我在自己的銷售區域內連續苦幹,每天從清晨開始工作直到下午5:00或5:30,如果不是晚上6:00還有一個兼職工作等著,我會幹得更晚。當時,愛茜奧和我住在橡樹園內一棟樓房二樓的公寓裏,距我們住的那棟樓幾條街外有一個名叫橡樹灣的酒店,每天晚上6:00以後我要到位於酒店內的WGES電台彈鋼琴。
我跟電台正式雇傭的鋼琴師哈裏﹒蘇斯尼克合作,被稱為“鋼琴二人組”,聽眾可以在耳機裏聽到我們的演奏。當哈裏離開電台而加入著名的ZEZ交響樂團時,我們已經相當出名了,很多唱片的包裝上印有我們的照片。哈裏演奏了當時很有名的樂曲“礁石上的小貓”,後來又組建了自己的交響樂團並非常成功,他們的演奏成了流行音樂電台的固定節目。這時,我也被提升做了ZEZ電台的正式琴師,這使我同時要做兩份全職工作。每天必須在晚上六點鍾準時趕到電台,演奏兩小時後,八點到十點休息,然後再趕回來工作到淩晨兩點。夜裏隻能睡四-五個小時,早晨七點或七點十五分就又要出家門,帶著我的樣品箱去推銷紙杯了。我每周隻有星期天可以休息一個上午,下午還要到電台去。電台每周一沒有音樂節目,所以我們稱其為寧靜的夜晚,但我還是要為播音員休﹒馬沙歐的新聞直播伴奏。下雪時,有幾次因為堵車我晚到了幾分鍾。當我衝進來的時候,休已經在麥克風前麵準備播音了,他一邊東拉西扯說些閑聊的話題來拖延時間,一邊對我怒目而視,並揮舞著拳頭催促我。我則匆忙扯下外衣和圍巾,套鞋都來不及脫就坐到鋼琴前,一邊讀樂譜,一邊彈起序曲來。
有時會有我從未見過的女歌手來電台演唱,盡管我對歌手及她要唱的歌非常陌生,從未一起練習過,可也要為她伴奏。通常在這種情況下,我對歌手的節奏、風格一點也不了解,但還要裝得很熟練,盡量跟得上她,奇怪的是效果居然還不錯。休息時間,我就會衝進洗手間,飛快地往臉上潑幾把冷水,再洗洗手,這樣我就會又精神起來,滿懷激情地演奏下去,直到晚上八點演出結束。接著,我要趕快回家吃晚飯,並休息一個小時。第二場節目從晚上十點開始至淩晨兩點,演奏的都是活潑的輕音樂,我很喜歡,但就是太累了。通常回到家時,我總是一邊爬樓梯一邊脫衣服,進家門後腦袋一碰枕頭就睡著了。
我在電台還有些偶一為之的工作,例如招募有特殊才華的人來開辦不同的節目。有天傍晚來了兩個自稱山姆和亨利的人,他們給我表演了一些小節目,我認為他們的歌唱得不好,但笑話講得挺好,於是決定雇傭他們,每演一個笑話付給他們五元錢。他們在自己的風格上形成了一個具有南方黑人對話特點的節目,並且很受聽眾喜愛。演出大受歡迎,創造了這種對話節目的曆史,不久我們就將節目定名為“阿莫斯和安笛”。我還聘用過另一對娛樂演員小傑克和湯米﹒馬裏。傑克獨特的鋼琴演奏風格吸引了我,他還組織了一個為舞蹈伴奏的樂隊;湯米真的很有歌唱天賦,並創作了很多柔和、抒情的舞曲,如“妒火”和“戴著玫瑰色的眼鏡看世界”等;他創作的歌曲情感豐富,動人心弦,可能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殘疾人吧。我本以為湯米可以憑借對音樂的熱愛而生活得很好,萬萬沒想到他最後成了身無分文的酒鬼,真是太可惜了。
愛茜奧時常抱怨我不做家務,現在回想起來,我看也是有點對她不公平。但是我是心懷遠大抱負的人,不願意虛度每一分鍾;我發誓要過更好的生活和做自己喜歡的事,因此必須做兩份工來維持較高的收入。我還經常仔細地看本地報紙上那些富人區如河畔森林、海音賽德以及維敦等地區的售房廣告,因為通常在房子售出後,舊房主會以很低的價格出售一些高檔家具,我就可以把它們買回來。
後來,我終於可以將電台的工作安排在周六晚放假,於是星期六晚上成了愛茜奧和我一星期中最重要的夜晚。我周六必須在位於城裏的紙杯公司工作半天,下午放工時公司開出一周的薪水支票,我就在回家的路上去銀行把它兌換成現金,留下一周的家用後將大部分存入儲蓄戶口。愛茜奧在家中早早準備好簡單的晚餐,吃過飯後我們就換上最好的衣服,搭乘高架鐵路火車進城去看戲,當然我們總是買一塊錢一張的票坐在戲院樓上後排的窮人座位上。看完戲後,我們也可能會走去亨利斯西餐廳喝咖啡,然後買份星期天出版的報紙回家。
那真是一個百業興旺的年代,很多經濟學家、企業家似乎都是象湯米﹒馬裏的歌裏唱的一樣,戴著玫瑰色的眼鏡看世界;如果當時的商業部長荷伯特﹒胡佛認為經濟的繁榮會長盛不衰,恐怕沒有人會不同意他。當時我已經學會了如何安排自己的工作計劃並按計劃去工作,因此得到的紙杯訂單一直在增長,同樣我的自信心也在增長。我發現顧客比較喜歡直截了當的方式,當我介紹完產品並問他們是否要買時,他們通常就會立刻下訂單,從不討價還價。我見過很多推銷員,他們會做很出色的產品演示並說服客人,但他們總是不能發現最好的時機住嘴。而一旦發現客人開始表現出煩躁不安,斜眼看手表或看著窗外,或翻動桌上的文件,我就會立刻停止不再說下去,馬上問他們是否要下訂單了。夏季有球賽的時候,我會計劃好自己的工作,在比賽開始前到達球場。我賣貨給一個叫比爾﹒維克的毛頭小夥子,他和他父親在球場租了一個賣食品、飲料的臨時攤位。我喜歡比爾,他是一個很能幹而有進取心的人,但我認為他的無禮傲慢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我對他的這一看法很多年都沒有改變。有好幾次我看到他躺在裝花生米的袋子上睡覺,我對他說,你應該出去把那些花生米賣掉而不是用來當床墊。那時的棒球比賽比現在進行得快多了,我經常在太陽底下坐在比賽場的椅子上看完九局,等比賽結束時還有幾個小時可以做生意,而如今太陽下山前比賽能結束就不錯了。同時,我還認為二十年代的球員球打得就是好。正如羅傑﹒凱所說的,“棒球手的技術與他的年齡成正比,年齡越大,技術越好”。我至今仍可以描述出海克﹒威爾森在瑞格裏體育場打出本壘打時的姿勢。那天我為了看比賽,淩晨兩點就開著我那部福特A型舊車去排隊買票了。當時天氣很冷,一些排隊的人點起了火堆並喝酒取暖。起初我還拒絕他們傳給我的酒瓶,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喝了一兩口。天亮後氣溫逐漸升了上來,但他們還是接著喝。後來比賽過程中我看見他們橫七豎八地醉倒在草地上,我想那天他們什麽也沒看到。
我們的女兒瑪利琳於1924年10月出生後,家庭負擔又加重了,我必須更加努力地工作,而那一年的冬天對紙杯生意來說真是太難過了。除了醫院和診所,所有客戶都減少了訂貨,但我又沒有來自這兩個地方的客戶。我沒有賣出多少貨,因為這時候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的客人,當那些汽水店的生意也因天冷而不好時,我不願意迫使他們在不那麽需要紙杯時下訂單。我的理念是幫助我的客戶,如果我賣給他們的產品不能幫他們提高其本身的生意額,我就沒有做好我的工作。當時盡管我每周為公司賺的錢還不夠我的工資,但公司還是照樣付我三十五元的周薪,這令我非常不安,並發誓今後絕不會讓同樣的事再發生。
1925年春天開始,我的訂單量大幅提升。芝加哥南邊有一間名為沃爾特﹒鮑爾斯的德國餐廳,其經理是一個叫比特納的普魯士軍官。每次我向他推銷紙杯時,他總是耐心地聽完,然後很有禮貌地說:“不,謝謝”。有一天,當又一次來這家餐廳時,我看到後門外停著一部閃亮的豪華轎車。就在我崇拜地盯著這部車看時,一位紳士從餐廳裏出來並向我走來。“喜歡這部車嗎?”他問道,我回答道:“是的,先生。您就是鮑爾斯先生,對嗎?”他告訴我是的。我又說道:“鮑爾斯先生,如果我能買得起您這樣的車,那您就要什麽有什麽了”。我們又談了一陣關於汽車的事,大約聊了半個小時,他才問我來這裏做什麽,我如實回答了。他問:“我們跟你買紙杯了嗎?”我搖搖頭告訴他還沒有。他跟著又說:“那麽你就接著努力。海耳﹒比特納是比較難對付的,但他也是個公正的人。如果你值得,他會給你機會的。”
幾個星期後,我得到了比特納一個非常大的訂單,隨後他所有紙杯都跟我訂了。這時,來自其他客戶的訂單也開始增加了,我的努力得到了應有的回報,公司也給我加了工資。憑著這些再加上彈鋼琴的收入,那年八月份我終於可以到福特汽車的經銷商那兒去,並以波西米亞人特有的付款方式 - 現金,買了一部全新的福特T型車。這時,報紙上已經有文章報道說,南方的佛羅裏達州的經濟繁榮,有人甚至將其與發生在1849年的淘金熱相提並論,於是我向愛茜奧建議冬天去佛羅裏達州。她說如果她妹妹梅芭麗也去她就去,這對我來說沒有問題,人多更熱鬧嘛。
不用說,我在紙杯公司的上司非常願意在冬天這樣的銷售淡季給我放長假。我通知了所有客戶,告訴他們五個月內我不會拜訪他們,但我承諾夏季來臨之前會回來給他們準備好存貨的。愛茜奧和我把家具寄存了,退掉租住的公寓就開車沿著迪克西公路向南進發了。這真是一次令人難忘的旅行。我們離開芝加哥時,車上的五條輪胎還都是嶄新的,但到了邁阿密就全部都被換過了,看起來就好象每走十五或二十英哩我們就要爆一條胎。我經常要用千斤頂把車頂起來,拆下輪子換胎,有時正在用膠水補胎或用氣泵打氣時,另一條胎又爆了。當然,這些年久失修的路太難走了,尤其是那些橫貫佐治亞州的紅粘土路。最慘的一次,我們走著走著突然發現路不見了,擋在前麵的是一個爛泥潭。我隻好讓愛茜奧抱著不滿周歲的幼女坐在駕駛座上把著方向盤,而我和她妹妹則趟著沒膝深的泥漿推車前進。我們的窘狀引來一群衣衫襤褸並光著腳丫的孩子們看熱鬧。當我們終於通過了那段爛泥路後,我心裏明白前方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們前進了。
邁阿密到處都是象我們一樣來碰運氣的人,幾乎不可能找到住宿的地方。最後,我們終於在城裏發現了一所大房子,它的廚房和儲藏室裏分別放了一個雙人床和一個單人床,還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其他房間裏都放滿了帆布床,住著各種各樣的男人,雖然我們還必須跟他們共用那唯一的洗手間,可至少我們找到住的地方了。謝天謝地,愛茜奧這次沒有抱怨。但這些都僅僅是剛開始,對她來說更糟的事還等著她呢。她的妹妹找到一份做秘書的工作,並自己租了一個公寓,不再同我們住在一起了。我在W.F. Morang & Son 地產公司找到一份地產代理的工作,銷售一個位於福特勞德達奧地區拉斯歐拉斯大道邊的新開發的地盤。真是太神奇了,我以前聽說的所有有關房地產熱的傳說都是真的。這家公司有二十部七座位的旅行車,銷售額排在前二十名的代理每人可以配有其中一部,連同司機一起供你帶客戶看地時使用。這簡直就是為我定的製度,因為我很快就達標了。我跑去邁阿密商會,在他們的資料中找出所有來自芝加哥地區的商人,並給他們一一打電話,一個傳一個,告訴他們說我在這片長滿棕櫚樹的投機樂園裏發現了一個絕好的地盤。他們都相信了,於是我帶著他們乘車沿A-1-A公路前往福特勞德達奧,讓他們親眼看看這條新挖的內陸航道邊將是什麽樣子。這塊地原本低於水平麵,但它的下麵是堅實的珊瑚岩,而且隨著內陸河道的挖掘使它高出水麵,並建在永久性的拱基上。盡管售價在當時來講可算是天文數字,但那些買了地盤的人真是買到了便宜貨,因為這塊地現在是全佛羅裏達州最美麗的風景區之一,地價已經比他們出售時上升了許多倍。
我的工作是找出想買的人並帶他們到現場來。在那裏有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帶領他們參觀,而我們這些人就跟在參觀團裏;當我們發現哪對夫婦的目光流露出想買的意思時,另一個負責簽合同的人就會過來,並把哪對夫婦與其他人分開,單獨與他們交談。生意成交時每位買主要付500美元的訂金,我每次都可以收到幾筆訂金。當時我打交道的多數是老年人,我覺得自己這張隻有二十三歲的年青麵孔,不足以令人相信我可以做一個地產代理,於是就決定留起胡子來,豈不知這對我來說真是糟透了。大多數男人的胡子與嘴唇邊是有一條沒有胡子的分界線的,而我的卻不同,我的胡子可以直接長到嘴裏去,而且顏色是可惡的棕紅色。愛茜奧討厭我留這樣的胡子,我自己也不怎麽喜歡。好在沒過多久我就不再需要它了,因為專門報道壞消息的北方報紙很快就捅破了已經漲得很大的房地產泡沫,我也不用再擔心有沒有人信任我了。泡沫真是太大,就在我剛剛入行不久,整個行業好象一下子消失了。
這天早上,我坐在那所與其他人分租的房子中的起居室裏,呆呆地看著那架陳舊的立式鋼琴,沉思默想我他媽的下一步到底該怎麽辦?我真的想回芝加哥去,重新開始電台和紙杯公司的工作。當我正在沉思時,一個小夥子在門外叫了我半天我都沒聽見,他叫了好一會兒我才開門讓他進來,原來他是來問我願不願意去彈鋼琴。我跟他去了天主教堂試演,他要求我穿夜禮服,我當然沒有,後來他說深藍色西裝也湊和了。我告訴他說,如果他們接受我的芝加哥音樂協會會員證並同意我在邁阿密演奏,我還可以回住的地方去拿條黑色的領結來。要通過當地音樂協會的考試,我必須當場看一下考試的樂譜,並邊看邊彈。恰好考官讓我彈的曲子以前沒彈過,所以他一讓我變調演奏我就彈錯了,當時我真是心都沉下去了。我想他一定不會讓我通過考試並發給我演出許可證了,就對他說:“您看,我其實是會變調演奏的,但讓我邊讀邊彈,速度就跟不上了”,他回答說“那沒關係,我就是看你會不會”。我就試著又彈了幾曲,直到他讓我停下來並揮手叫我到教堂後麵去。我絕望地看了帶我來的小夥子一眼就跟著考官走了過去。誰知考官卻開了一個演奏許可證給我,這讓我一下子解脫了。我隻聽他說道:“交五塊錢手續費”,然後他可能是看到我因過度擔心而變得青白的麵孔,又對我說:“嘿,高興點,你幹得不錯。你的變調很準確,符合我的要求。”
當我走出來的時候,真是覺得佛羅裏達的天又亮了起來,當時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我的新工作是在位於棕櫚島的一個名叫“寂靜夜晚”的豪華夜總會裏跟維拉得﹒羅賓森交響樂團一起演出。維拉得﹒羅賓森本人的鋼琴彈得也很好,但當時他麵臨嚴重的個人和家庭問題,離婚以及被迫出售在長島的住宅(就是他後來在那首廣為流傳的歌曲“待出售的小屋”中唱到的),使他沉緬於借酒消愁,演出中幾次失誤後,樂團的管理機構告訴他說,他依然可以領導這支樂隊,但不能再親自演奏了,必須另外聘一個鋼琴手,於是我被招了進來。 真應了那句諺語:時令不好時也未必人人都遭殃。話雖這麽說,我潛意識裏還是有一點內疚,畢竟我的好運是由維拉得的倒黴帶來的。直到幾年以後,聽說維拉得在紐約重獲成功,我才心結釋然。
我們在“寂靜夜晚”的演出也不錯,因此不久我就可以掙到每周110美元了,那在當時可是相當好的收入。這下我們全家終於可以搬出那個暫居的廚房而在一棟全新的大樓裏租了一個三個睡房外加書房的公寓。
在此上班第一天的體驗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家夜總會不僅裝修豪華、美侖美幻,而且還涉嫌非法經營老板從巴哈馬運來的未納稅的走私酒。整棟建築被高大的木籬笆圍起來,入口處站著一個門衛,他負責分辯試圖走進來的人是顧客還是緝私人員。他們告訴我,門口有兩個按鈕,門衛在打開大門之前會按動其中一個。兩個按鈕作用不同,一個是通知經理出門來迎接客人,另一個會啟動屋內的警報,告訴人們稅務局的人來了,同時門衛會盡量拖延聯邦工作人員入內的時間,等他們進去後就會看不到有任何賣酒的痕跡了,隻是有些客人麵前可能有一杯酒或飲料放在桌子上。稅務局不能僅僅據此指控夜總會方麵非法出售含酒精的飲料,因為後者完全可以爭辯說,法律隻是禁止我賣,但沒有禁止客人喝呀。
我們的樂台是在一個纖巧、浮華、令人看起來眼花繚亂、具有歐洲十八世紀建築風格的小亭子裏麵;舞廳的地板用大理石鋪就,四周環繞希臘風格的柱子。樂隊裏的另一個小夥子指著碼頭上停著的一艘船告訴我說,那曾經是日本天皇的遊艇,有時舞會也會安排在遊艇上。奢華的環境以及那些上了年紀的溫文爾雅的老顧客,對我產生了一種震懾力,行為舉止自覺地收斂起來。這裏麵提供的所有酒水,不論是香檳、白蘭地、還是威士忌,均為一美元一杯;也不需要印製菜單,因為隻有三種主菜可供選擇:龍蝦、牛排和烤鴨。盡管我當年還不怎麽飲酒,但這種固定菜單、簡單明了的餐飲服務方式還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許多年以後,我仍然據此經驗給麥當勞製定了第一條經營箴言:KISS – Keep it simple, stupid (意為保持菜單的內容簡潔、容易選擇 – 譯者注)。另外一件令我著迷的事是,那些瑞士來的廚師們,將烤鴨用木盤端出來送到客人麵前,當著客人的麵,麵帶神秘的微笑,象魔術師玩“帽子變兔子”的戲法兒一樣把烤鴨削成一片片的,我對他們的專業程度表示由衷的欽佩。
當天晚上,我無暇傍顧身邊發生的其他事,隻是一直不停地演奏著。每當休息時間,樂隊其他人都可以走開,我卻不可以,因為這時候羅賓森會將一個絲帽子放在鋼琴邊,而想自己唱歌的客人走上台來,邊唱邊將小費扔進帽子裏,我則為他們伴奏。起初,看著不停扔進帽子的小費,我還挺高興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小費是要與樂隊其他人分享的。真是太不公平了,我聽到後簡直要氣昏了頭。但沒有辦法,這是他們的習慣,如果我想要這份工作就必須接受這一現實。我滿懷怒氣繼續彈下去,因為用力過大,手指都彈痛了;我暗自發誓,一定要想個法子出來,不能這樣當整個樂隊的替罪羊。
第一天甚至第一個星期,我都是這樣過來的,沒有想出任何方法。我甚至開始擔心能否堅持下去了,因為每天回到家時,我的手指就象要爆裂一樣,幾乎要淌出血來,我不得不把雙手泡進溫水裏來緩解疼痛。這天,當我看到羅賓森沒有喝過頭、顯得比平時心情好時,走過去直截了當地對他說:“羅賓森先生,我認為我得到的待遇不公平。我知道我接替你以前,你也是這麽做的。但我跟你不同,因為你是明星,客人專門來看你演奏,他們給的小費也多;同時你是隊長,你的薪水也高,因此你可以跟其他人分享小費。而我可跟其他人是一樣的,付出的時間更長,收入卻完全一樣!他麵無表情地斜眼看了我一會兒,對我說:“這樣是不好,不過你該學聰明點,比如學會吹長笛或其他什麽樂器。”
好吧,我就去學聰明點,不過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一天晚上,有個舉止怪異的老頭,看起來象是剛剛在賽馬場贏了不少錢的樣子,摟著一個年紀可以作他孫女的時髦女嫏;他們扭曲地跳著貼麵舞步來到我身邊,那老家夥揮著手裏的一美元鈔票問我是否會彈“我真的愛你”這首歌。我冷眼看著他搖了搖頭,他卻驚呆了而不知所措。那女孩從他手中搶過錢來丟進帽子裏,並衝他喊道:“你這吝嗇的老東西,怎麽隻拿一塊錢來寒磣人家!”說著,又抓出他胸前口袋裏穀鼓囊囊的錢包,抽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塞進我兜裏。“嘿,等等”,我一邊叫道“你說的是‘我真的愛你’嗎?”一邊試著彈了幾下,那老頭高興地笑了,我也努力地回憶整首曲子並彈了下去。樂隊的其他人就算是看到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也沒有人說什麽,於是,負責彈鋼琴的人多分些小費從此變成規矩了。我甚至還想出了更聰明的方法,那就是跟小提琴手合作。休息時,我在台上彈,他則在台下邊拉琴邊穿梭於每張桌子之間,在客人麵前演奏。此舉使我們得到的小費翻了一倍,大家的收入都大幅增加了。
一天晚上,稅務局緝私隊的人設計騙過了夜總會的保安而闖了進來,我們所有在裏麵工作的人都被抓進了監獄。我是冤枉的,如果父母知道我跟那些真正犯罪的人一起坐牢,他們會不要我了。雖然僅僅在裏麵呆了三個小時,但這的確是我一生中最難過的一百八十分鍾!
這次事件令得愛茜奧很不開心。盡管當時我們的財政狀況不錯,而她也很喜歡那套公寓,但愛茜奧還是越來越想家了。在芝加哥時我雖然也是一天到晚的工作,但她至少還可以不時地見見家人或朋友,因此並未感到孤單。而在邁阿密,她誰也不認識,她妹妹又整天忙於自己的工作、約會,相互間更是難得一見,就連溫暖的氣候對她來說也是冷酷的,於是我們決定回芝加哥去。當時我們的公寓租約是到三月一號,而我也要給樂團兩周的通知期,以便他們找人替代我,可愛茜奧等不及了,所以我就讓她帶著女兒先乘火車走了。
獨自一人開著我的福特T型車長途跋涉回家,這真是一次難忘的經曆。一路上,我除了斷斷續續地把車停在路邊睡一小會兒以外,總在不停的趕路;隨著逐漸靠近北方,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冷,而我卻連一件外衣都沒有。接近芝加哥南郊時路麵上已經結冰了,我的車終於在63號公路與西部公路交界的地方失去控製,衝向路的另一側後,撞在馬路崖上停下來。一個身材高大的警察飛馳過來,衝著隻穿了一件單衣、坐在那兒凍得不住地發抖的我喊道:“怎麽了你,是不是喝多了?”我當時真的擔心會再次被抓進監獄,但當我向他解釋了我的困境之後,這好心的警察放了我一馬。象大多數芝加哥人一樣,盡管他們認為所有在佛羅裏達房地產醜聞中上當的人都是大傻瓜,但也隻是對你表示同情而已,不會嘲弄你。 那天當我到家時,父母對我表示出了超過以往任何一次的熱情歡迎,愛茜奧也準備好了熱湯和暖好的床被,讓我吃飽喝足後美美地一覺睡了十五個小時。
後來的事實證明,我那時離開佛羅裏達真是做對了。隨著房地產泡沫的破裂,經濟不斷下滑,在我離開不久,那間夜總會就關門大吉了,棕櫚島的名字也一再在新聞中出現。盡管隨著時間的推移,景況又好了起來,名人們不斷移居那裏,但我再一次看到佛羅裏達卻是很久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