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幾天的朝夕相處,我們大家很快地熟悉了起來,原本相對安靜的大巴上,如今三五成群聊得火熱。曼迪也找到了跟她更聊得來的幾個夥伴,跟我打了一個招呼就擠到後排去玩了。我比較慢熱,不通西班牙語又不擅長跟陌生人交際,所以還是和Brian與歐文更近一些。
他們倆對我很照顧,實際上,我們團隊所有人都相互很照顧。畢竟,能一次又一次跑來這些窮苦地方做誌願者的,不太會是自私自利不顧旁人的類型。我想他們是很清楚這裏的環境對我們女性來說更加艱難一些,經常主動幫忙不說,還會悄悄地做一些犧牲。
“停停停!”我有一次實在忍不住,攔住歐文,問他:“你為什麽不用這裏的浴室?”
“太多人用熱水就不夠暖了。”歐文拿著他的洗漱用具,無所謂地說:“其實那邊遠一點還有一個淋浴,也有熱水,隻是水量小會有些涼。不過,我還挺喜歡那兒的環境。”
“你用這裏的浴室吧?”我依然伸手攔住他:“我可以去用那個。”
“挺遠的,還涼,”歐文搖頭:“你最好不要去。”
“我希望你對我沒有什麽誤會,覺得我很脆弱什麽的,”我認真地說:“既然來了,我就對這裏的環境和生活條件有一定的思想準備。而且,大家都很辛苦,不能天天都讓你們跑遠的地方去洗澡,用涼水,這樣也不公平。今天你在這裏洗,我跟你換。”
“你們倆怎麽了?”Brian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好奇地問。
歐文歪著腦袋看著我,回答道:“她說她可以去那頭洗澡。”
“Really???”Brian的語氣帶著驚訝,走近了問我:“你確定啊?”
“當然。”我點頭:“每次都是你們幾個把這邊好的浴室讓給我們用,我覺得不合適。”
“那你就讓她去唄,”Brian齜牙笑得有些狡黠,對歐文說:“不過,站在外麵幫她看著點。”
我狐疑地看著他們倆:“需要幫我看什麽?”
“來吧。”歐文朝我招手,讓我跟上他,慢慢地解釋說:“其實吧,我們營地最東端的那幾個小房子,本來是屬於一個星級度假村的,據說是挺豪華。後來不知怎麽的,開不下去了。主樓已經被拆除,這幾個小屋因為離得遠又建得挺精致,就被保留下來了,旺季的時候出租給遊客。我問了工作人員,他們說這個季節那裏沒有人管可以隨便使用,隻不過淡季缺乏規律保養,太陽能熱水器運行不太穩定的。有時候水很好,有時候就不怎麽樣。”
“那要幫我看什麽?”我還是沒有明白。
“你去了就知道了。”歐文賣關子,沒有立刻回答我,隻是說:“你說你可以的啊,現在不能反悔了。”
“絕對不反悔。”我想了一下又有點害怕,加了一句:“別是有鬼魂吧?”
“沒有鬼,”歐文哈哈大笑:“肯定沒有鬼。”
其實並不是太遠,走了五六分鍾就到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一排的小房子當初是費心思建造的,式樣摩登用料講究。更重要的是,它們的設計與周圍的雨林環境融合得很好,不覺得突兀,仿佛它們本來就應該在那裏似的。
“不需要進屋,”歐文指著房子側麵的小徑,道:“你繞去後麵就是。不用擔心,我在這裏等你,覺得不行的話你就出來。”
我拎著我的小包朝後麵走,沒來之前還挺大膽的,但是這會兒我確實害怕了。四周都是叢林,隻有幾個小木屋,周圍星星點點的一串裝飾燈,太過安靜。
我回頭看歐文,他靠在欄杆上玩手機裏的遊戲,我關照他:“你就站在這塊石頭上別走。”
“非得這塊?”他指著他旁邊另一塊的石板笑話我:“那塊行不行啊?”
“就這塊。”我對他說:“絕對不要動。”
“行。”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
我繞過小屋一看,傻眼了。
這裏的所謂浴室,是完全敞開式的。一條細細的微微帶著弧度的木板小路延伸入密林中的一塊平台,四周一層透明防蚊細紗網,地上圍著一圈小燈。淋浴的龍頭嵌在樹幹上,貌似後麵接著一個先進的機器盒子。
我扶著額頭看了好一會兒,盡管它設計的周圍都是樹木,絕對不可能有人經過,我能猜想到當初是為了迎合那些外國人什麽回歸大自然的獵奇心理打造的,但是畢竟是赤裸裸在毫無遮擋的室外,我作為一個素來保守本分的小婦人,這心理上實在過不去啊。
但是,我更不想就此退出,歐文和Brian似乎早就拿捏準了我不敢在這裏洗澡,出去了隻會坐實他們對我的看法。於是,我就打算克服一下心理作用,快快趣趣地洗一個澡,就當泡溫泉了。
就在我快洗完的時候,我聽到叢林中傳出樹枝搖晃樹葉摩擦的聲響,在寧靜的傍晚顯得格外清晰。聲音實在太明顯了,絕對不可能是風吹過造成的。我的腦子“嗡”地一聲,心跳也頓了一頓。一個個“熱帶雨林”“蟒蛇毒蛇蜘蛛”“也許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念頭飛快地閃過我的心頭,心髒都抽起來了。
我抓了毛巾把自己先裹了一半,然後用最大的音量喊:“歐文!!!”
“What?!”
歐文剛回答了我一句,樹林裏再次響起動靜,這一次在距離更近的地方,能看到樹枝上下的劇烈擺動。我嚇得尖叫起來,來不及拿任何東西就朝外衝,慌不擇路被地上的小燈絆得夠嗆,拖鞋的一側斷開了,我的腳躥出去直接踩在石頭上,疼得我差點撲倒。
歐文聽到喊聲也跑了進來,我們在中間的地方相遇,我一手捏住我的大毛巾一手揪著他的袖子拖著他就跑:“有東西!樹林裏有東西!”
“別急啊,”歐文倒是一點不害怕的樣子:“也許是——”
“也許是蟒蛇!”我衝他吼:“快走啊!”
“Vicky,Vicky,停下停下。”歐文發力拽住我讓我停下,扶著我的肩膀道:“你回頭看看是什麽。”
“是什麽?”我背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瞪大的眼睛裏已經有些濕潤:“Is it too late for us?”
歐文鬆開手,捧著肚子指著我哈哈大笑。我是哭出來的眼淚,他是笑出來的眼淚。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我們營地養的那隻猴子,掛在樹枝上蕩來蕩去好不悠閑的模樣,還嘰嘰嘎嘎地叫。我心頭的緊迫感一下子就沒有了,一股放鬆的暖流像潮水一樣洗刷過來,極度緊張之後的肌肉突然鬆弛,腿腳全部軟了下來,我就快蹲到地上了歐文才扶住我,攙著我起來。
我喘過氣來後,索性拽下壞了的拖鞋朝猴子砸過去,但是手上沒力氣,就丟在了自己眼前。小猴子不屑一顧,蕩著樹枝跑開了。
歐文還在笑,笑得前俯後仰,看到我的拖鞋後更是笑到徹底蹲在地上。
“你笑完了沒有?”我忍不住心頭的恨,踢了他一腳。
歐文幫我把拖鞋撿起來,放到我腳下,抬頭看著我一邊擦眼淚一邊說:“你還是把毛巾抓抓好吧!”
我粗暴地把他趕開,回頭去拿了我的衣服換上,收拾了東西再出來。還沒有走到外麵,我就聽到Brian的說話聲響起:“怎麽了,老遠聽到叫喊聲,你在笑什麽?”
歐文跟他說了一遍經過,Brian也跟著大笑起來。
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歐文扭頭看了我一眼,走過來接過我的洗漱包,再把我的胳膊扶到他肩頭架著,肆無忌憚地對Brian說:“你應該早點來看的,she went bananas!”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