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44）—— 沈薇

 

他摘下了泳鏡，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個付盛方的女朋友就住我們隔壁宿舍，有一次不知道她們幾個在搞什麽惡作劇，門上貼著他的大頭照，像通緝海報似的，最後還是宿管阿姨揭下來說有規定不讓這麽貼。

也許是看出我表情的變化，付盛方歪了歪腦袋：“你認識我？”

“沒認錯的話，你是宣洋洋的男朋友，對吧？”我問他：“她就住我們隔壁屋。”

“對，對，洋洋是我女朋友。”他一邊摘下泳帽一邊問我：“你是從小練的吧？遊得很不錯啊！”

“不算早，”我誠實地回答：“初中才開始的。”

“一直跟著同一個教練？”

“是的，同一個。”

“難怪了。”付盛方有些惋惜地說：“我學得晚，又一直在換學校換教練。”

我撇嘴道：“應該沒關係吧？又不是體育生。我當初就是一個愛好，跟教練合得來就多學了幾年而已。其實，距離真正的‘遊得好’差了十萬八千裏。”

“我覺得挺好的。”付盛方誠懇地說：“雖然跟你課表時間不一樣，但是我見過一兩次，覺得你的姿勢非常輕鬆舒展，看著賞心悅目。希望以後有機會經常跟你切磋。”

“謝謝。”我道了個謝，跟著他爬上了岸邊。

我們組的成績在總排名裏相當靠前，超過了不止二年級的甚至還有三年級的一組。周明強和隊友都非常高興，我也挺激動的。拚盡全力並且得到一個理想的結果，整個過程帶來的愉悅感無與倫比，這就是競技體育的魅力。

回到宿舍後，我忍不住給阿航打了一個電話，分享這個喜訊。

他對遊泳比賽不感興趣，簡單誇了兩句後就直奔主題：“那賽完了，周五你回家不？”

“回。”我爽快地說：“你來接我？然後，咱倆去看個電影啥的？”

“好啊，吃飯看電影逛街三件套。”阿航興致勃勃地說：“其實，不回家都行，我有地方給你住。”

“我才不要住你的宿舍！”我果斷拒絕。

阿航跟我提過好幾次，他們宿舍裏時不時就有男生把女朋友帶過來一起住，說是簾子一拉誰都看不見誰。我當即就跟他說了：你想都別想。

阿航氣哼哼地說：“誰說是住我宿舍了？”

“那住哪兒？”我問他：“你買地蓋房子了？”

“就是我平時停車的商品樓啊，”阿航給我仔細地解釋道：“一期已經完全竣工了，都是全套精裝修的。我爸和我鹿叔覺得那裏市口特別好，將來有前景，所以提前就私售弄了兩套。本來沒有家具，後來開發商搞樣品房，請了專業公司來做家具擺設什麽的，他們看效果非常好，就直接讓他們一模一樣的來了一個係列。鑰匙都給我了，怎麽樣，我帶你去看看？”

“不去。”我一口拒絕，直白地懟他：“我覺得你沒安什麽好心。”

“去看看，怕什麽的？”阿航用非常正氣凜然的語氣說：“靳霏，難道你還不放心我？”

我嘿嘿地笑，搪塞道：“讓我考慮考慮。。。”

我給阿航買禮物的時候找過佩華姐谘詢，她跟我認真地聊了很多。她對我說：“霏霏，你要還沒有想好，就不要隨便跟阿航去那些。。。那些。。。啊呀我說了你別嫌不好聽，就是單獨又有床的地方。因為，不管他說得有多好聽，隻要你答應去了，在男人看來那就是同意了，你懂不懂？”

“為什麽就是同意了？”我不理解。

“跟你說不明白，總之，你聽我的沒錯。”佩華不耐煩再給我細說，隻是關照：“這幾年你在高中，我已經在社會上打磨很久了，很多事情比你明白得多。其實，你都見過我最慘的那樣子，有什麽事，女孩子總是吃虧的那方。”

“那你呢，”我反問她：“你想好了要跟忻總結婚了沒？”

“我們已經計劃一起出來自己開公司了。”佩華帶著期待的愉悅，說：“自己做老板，自己接項目，他這些年積攢了很多客戶。”

“你們打算在哪兒開？”

“回家，”佩華毫不猶豫地說：“還是咱們這裏資源多，更熟悉。再說，還有我爸媽呢！”

聽到佩華要回家來，我心裏挺高興的。我們倆都過了最尷尬的那段時期，友情由親密到疏遠，從校園到社會，兜兜轉轉之後，每個人都變得不同。但是隻要相互都有心，有些感情足以經久不忘。

聽了佩華的話之後，我靜下來仔細想過我和阿航。

青春歲月糊裏糊塗就這麽過來了，什麽喜歡啊愛的，實話說我們倆也沒怎麽搞得很明白。上了大學，盡管不能天天在一起，但到底還是距離近，隔三岔五的就能見上，吃吃喝喝逛逛街，也就這麽順理成章地繼續下來了。

佩華姐問我是不是想好了，我都不知道怎麽樣才算是想好了。於是，我又去問了問雁黎，她說：“主要還是你們倆沒有經過什麽危機，當然，我不是要你沒事找事啊，有些人就是比較幸運和順利的，比如你們倆。”

可能是被她的烏鴉嘴說中，第一學期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危機就來了。

那是快臨近聖誕節的時候，學校裏開始集中出現各種各樣的節日活動和演出。我除了遊泳啥都不會，但是咱們宿舍樓層裏有好幾個姑娘能唱會跳的，逼著全寢室的姐妹們一起去觀看演出加拎包做小助理。

周五這天，輪到我做助理，剛扛著包過去，就在禮堂後麵臨時搭建的演員更衣室裏遇到了付盛方。他是來給宣洋洋做後勤的，大包小包拎了好幾個，等著她演出的中場時間出來更換禮服。

看到我，付盛方很紳士地來幫我背包，等待的過程中他出去買了兩大杯熱巧克力，遞給我說：“這邊沒有空調，太冷了，快喝兩口。”

“舞蹈演員是個辛苦活兒，”我連喝了兩大口熱飲，立刻感覺到了無比的溫暖，感慨著說：“然而，演員助理就不是人幹的活兒！”

付盛方正想跟著我一起抱怨，看到宣洋洋從門口跳了進來，便立刻閉上嘴朝我做了個鬼臉，轉頭笑眯眯地去幫忙遞衣服遞喝的了。

我獨自抱著杯子慢慢地喝熱巧，留意到角落裏有個女孩子孤零零站著，目不轉睛地朝我們這邊看。

她的穿著打扮很時尚新潮，身材細長臉蛋也漂亮，高筒靴子包裹著筆直的長腿，看起來有點像藝術生。我起身走過去，問她：“請問，你是不是藝校來參演的？是不是找不到人？我可以帶你過去後台，她們都在那邊。”

“不是不是。”她趕緊擺手，對我和善地笑。

可是這笑容吧，總透著幾分古怪，又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

“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我歪著頭看她：“今天下午，你是不是也去了泳館？”

“你是靳霏，”她突然反問：“對吧？”

“你認識我？”我警覺了起來，追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陳致航的同學，”她猶豫了幾秒，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說實話，吸了一口氣說：“我叫沈薇。”

“阿航？”我脫口而出道：“他讓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沈薇搖頭道：“不是他要我來的，是我想來看看你。”

“看我？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他，但他說他有女朋友，”沈薇頗為直白地說：“所以我打聽到了你，然後，就想來看看。”

我頓時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才對。

這時候，付盛方喊了我一聲：“靳霏！崔靜過來了，你快來幫忙！”

我猶豫了一秒，沈薇沒再說話，一扭身跑出去了。這當口，我沒有時間去追她，隻能跑過去幫室友崔靜換衣服和鞋子，給她把頭飾都戴整齊送她過去。等我做完這些，前前後後找了一圈，都沒有再看到沈薇的身影。

演出結束的時候已經快10點，我們幾個女孩子一身疲憊地回到宿舍樓下，我詫異地看到沈薇背著書包，就站在鐵門外麵。

看見我，她輕輕招了招手。

“你到底想幹嘛？”我走過去拉著她到側邊的路燈下。

“我隻是想跟你聊聊天，”沈薇低聲道：“想知道你是什麽樣的性格，了解一下你。今天下午看到你遊泳了。。。”

我皺眉道：“你這樣，能算騷擾了，讓我很不舒服。請你回去吧，好嗎，我不想跟你聊天，也沒什麽可聊的內容。”

沈薇對我冷冰冰的語氣似乎有所準備，情緒沒有絲毫波動。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對不起，你走吧，我不打擾了。”

我連再見都沒說，轉身就上了樓。可回到宿舍以後，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同時，我還有種感覺，沈薇並沒有離開。於是，我悄悄地跑到樓梯那邊的窗戶去瞧了瞧，果然，她就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撥通了阿航的手機，劈頭蓋臉問他在哪兒。

他頗為意外地問我：“我在跟幾個朋友吃宵夜呢，怎麽了？你不是說今晚有什麽演出，不回家嗎？”

“沈薇在我樓下呢。”我冷冷地說。

“誰？”阿航疑惑地問：“你聲音大一點，這裏有點吵，聽不清楚。”

“沈！薇！”我大吼一聲：“在我樓下坐著不肯走。都是你惹的事！”

阿航遲疑了兩秒，在那頭咕噥一聲，說：“你等一會兒，我馬上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