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40）—— 彷徨

 

回程的路途我們趕得比較急，小師妹跟司機大哥換手開車，白天除了吃飯幾乎不怎麽休息。

到我家樓下的時候，意外地看到阿航就坐在小花壇上等著。

他一邊幫我取行李送上樓，一邊說：“爺爺目前在重症監護室，看著還穩定，所以，我爸讓我今天先去學校把手續都辦理了。”

“所以，你在這裏等，正好跟小師妹的車再回老家，”我打開房門，讓他先進去，問：“是不？”

“嗯。”阿航點點頭，問我：“阿姨出差了？”

“你怎麽知道？”

“我看她把拖鞋收起來了。”阿航指著鞋櫃說：“她不出差的時候拖鞋不會收進櫃子裏。”

我媽確實出差去了深圳，我突然改變計劃回來早了，她後天才回來。

“那你一個人在家？”阿航嘮叨：“吃什麽？”

“冰箱裏總有些速凍的水餃餛飩，還有麵條和青菜，”我無所謂地說：“或者，去小街上吃快餐廳也行，又不是我媽第一次出差。”

我放下背包，拉著他到沙發上坐下，問：“你別光問我了，自己怎麽樣？奶奶怎麽樣？陳叔叔和你媽媽，都還好嗎？”

“還行，大家都有些意外，因為我爺爺身體一直都不錯，天天在村裏打牌，去澡堂泡澡，時不時還幹點地裏的活兒。”阿航習慣性地握住我的手，下意識地揉捏著玩兒，說：“沒料到倒下這麽突然。。。”

我歎息一聲：“那你們老家醫院條件怎麽樣？不過，是不是也不方便隨便搬動他？不然，到大城市裏的醫院看看更放心一些。”

“我爸和奶奶都說不用了，”阿航聳聳肩：“爺爺早就說過，他有啥事不讓我們瞎折騰他，堅決不讓醫院騙走他的錢。我奶奶也讚同，當然，他們一輩子不看病的人根本不信任醫院，隻相信一些土法子，自己山上去拔草藥回來亂熬。”

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到他臉上靠了靠，說：“雁黎和铖铖都讓我帶個好，安慰你一下，但是，我也幫不上你們的忙。”

“他們都安頓好了就好。”阿航動作熟練地把我按倒在沙發裏，一邊含住我的嘴唇一邊就掀了我的襯衣下擺，熱熱的手掌來回撫摸我的後腰。

我揪著他的頭發順著他吻了一會兒才輕輕推開他，道：“他們都在樓下等你呢，這會兒開回去，還得5、6個小時吧？”

阿航坐起來，順了順我的頭發，說：“不急，沒打算今天就走。其實，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明天也去把入學手續辦了好不好？然後，跟我一起回趟老家？”

“我去幹嘛呀？”我詫異地看著他，說：“而且，東西都沒收拾，媽媽還沒有回來，明天哪兒來得及？”

“靳霏，其實我爸很早就跟你媽媽提起過帶你回我老家玩玩的，阿姨一直不同意。我爸說，估計是有些她的顧慮吧，就不勉強了。但是，這次我有點想要你陪我回去。。。上次我就跟你提過的，我媽也有禮物要送給你。”

我遲疑著沒有說話。

媽媽曾經認真跟我聊過這個話題，她對於我和阿航交往並不反對，隻不過，她始終堅持我們倆都還小，應該談個輕鬆的戀愛不涉及其他。她對我說：“阿航他們家什麽都好，就是說起你和阿航的事情，總給我感覺你已經是他們家的未來兒媳婦了似的，這點讓我不太舒服。他們條件好歸好，可咱們也有選擇餘地不是麽？如果你們將來真的走到那個程度，那自然應該是要去他老家見見所有人的，現在，不合適。”

“怎麽了？你也不願意？”阿航緊盯著我的臉。

“我跟著去你家，算啥呢？”我知道阿航脾氣不好糊弄，索性直說道：“你不覺得有點奇怪，有點莫名其妙嗎？”

“你陪我，有什麽莫名其妙的？”阿航瞪我一眼：“你這是嫌棄我老家？還是嫌棄我家裏人？”

對於阿航的脾氣我很了解，一旦有個念頭上了頭，他會揪著不放。最好的辦法不是跟他討論或者說服，而是轉移焦點和注意力。

於是，我側過身子再次抱住他，牢牢地把自己嵌在他懷裏，把鹿青發脾氣的事情說了一嘴，問他：“他家到底啥情況？”

阿航沒吭氣，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

“連我也不能告訴？”我扁著嘴問道。

“他最恨提那些事情，會發脾氣的。”阿航摸了摸我的頭發，說：“你也別去問，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他爺爺沒死，隻不過，鹿青跟他的關係非常糟糕。”說著，他擰了我一把，沒好氣地問我：“靳霏，你是在轉移話題吧？你以為，我聽不出來？”

“好吧好吧，”我鬆開他，認真地說：“實話實說，我媽媽是不同意我跟你去你老家的。這次去送雁黎他們，不管是小師妹還是鹿青，三句話裏總有那麽一句在明示暗示我將來是你家的媳婦兒。雖然他們隻是隨便一說而已，但是我覺得不太舒服。”

“為什麽？”阿航的表情有些深沉。

“因為我爸很早就離開我媽，讓我們體會到什麽叫‘靠山山跑，靠人人倒’，所以我就不想把自己依附在別人身上。”我頓了頓，接著道：“跟你對我好不好，你家條件好不好，沒多大關係。更何況，你爺爺現在在醫院躺著，家裏人都跟著忙活，你還領我回去增加他們的麻煩？你不能習慣性想幹嘛就幹嘛，都這麽大的人了。。。”

眼看著阿航還想掰扯幾句，我立刻阻止他，接著道：“另一個原因，是我想去幫幫遊泳隊秦指導的忙。她暑假裏的遊泳訓練營，今年報名的孩子挺多的，有點忙不過來。她來找我幫忙的時候，咱們已經決定了要送雁黎他們，我就沒答應。現在這不是提前回來了麽？我就想去幫手，能幫多少算多少。畢竟，秦指導一直對我很好，跟著她練了這些年，她對我的照顧都還沒機會報答——”

這時候，我家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小師妹在那邊問：“阿航怎麽還不下樓呢？你幫我催催他。”

“大家都等急了，你趕緊去吧。”我伸手拽他起來，拖著他朝門口走：“別這麽磨磨唧唧的。”

我把他送到樓下，阿航不情不願地上車走了。

等他們車開遠了，我突然有點不舍。

也許，我們在路上逛景點吃飯玩耍的時候，阿航一個人在老家也有類似的感受。原本一直在身邊打轉的朋友們，如今各奔東西，新的生活還沒有開始，一切都未知。

我仿佛站在一條“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有到來”的夾縫中，品味到一絲絲清冷的孤獨和彷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