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45）—— 就住這裏

 

說著，阿航又加了一句：“晚上校門關了進不來，你帶她到旁邊2號小門吧，好停車。我很快，最多15分鍾。”

我看了一眼手表，最近學校有很多演出活動，宿舍關門時間推後了1個小時，我還有足夠的時間把這個奇葩姑娘送走。於是，我裹上厚實的衣服，下樓找到沈薇，對她說：“你跟我來吧，阿航很快就會過來。這麽晚了又這麽冷，你一個人在這裏總不是辦法。”

“我知道怎麽回去，”沈薇皺眉道：“不需要你們管我。”

她舔舔嘴唇，輕笑一聲接著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腦子有病？非要喜歡你的男朋友，他不接受我，可我還跑過來看你，能達到什麽目的呢？”

我沉默不語，隻是看著她。

“我就是好奇。”沈薇的大眼睛在路燈下顯得水潤而晶瑩，解釋道：“因為，不喜歡我的男生還真不多，所以。。。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不對，你有。”我想著雁黎說的話，淡淡地對她重複道：“你是想製造我和阿航之間的危機。”我轉身朝著2號門的方向走，催她道：“走吧，目的達到了，沒必要在這裏熬著。”

沈薇默默地跟著我，沒多久我們就從學校側門走到了街上。這道門貼著條小吃街，全靠做學生的生意，到了夜晚就格外熱鬧。聽說，半夜以後更熱鬧，因為每個熬通宵複習的學生都會來這裏大吃一頓。

我們等了沒多久，阿航就到了。

他停了車沒有熄火就下來了，大踏步走過來，看了看我和沈薇，問：“怎麽回事？”

沈薇低著頭一言不發，阿航抬眼對我使了個眼色，讓我跟他稍稍走遠一些，低聲問我：“她來找你幹什麽？到底說什麽了？”

“你問我？”我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自己幹什麽了隻有你自己清楚。”

阿航沒有跟我爭辯什麽，隻是拉著我走回去，對沈薇說：“走吧，我們先送你回去。”

“我宿舍要關門了。”我試圖縮回手來，問他：“你要我也去？”

“靳霏，你是心比較大呢，還是腦子不好使了？”阿航語氣冷冰冰的，也不避諱沈薇正看著，對我說：“大晚上的你讓我一個人開車送她，有什麽情況，我能說得清楚？”

我被他說得愣住了，確實是我考慮欠缺了，可我畢竟從來沒有遇到過類似情況，整個腦子都是茫然的。

沈薇臉上掛不住，插嘴道：“說了不需要你們管我，我自己能打車。”

“不行！”“你別說話！”我跟阿航同時對她喊。

我飛快地考慮了一下，這會兒送她回去再回來，肯定是趕不上趟了，但是我可以直接回家，便說：“行吧，那讓我收拾點東西，索性就回家吧。”

阿航鬆開我的手，示意我快去快來。我邊走邊聽到他對沈薇說：“你要冷的話就先上車坐著吧，我去便利店買包煙。”

我回到宿舍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準備帶回去洗的髒衣服，抓了兩本要複習的書和一本小說，臨走還沒忘了計算器，我突然無厘頭地小小地佩服了一下我自己。

阿航遠遠看到我就迎了過來，順手拿了我的包，先去車那邊塞進後備箱裏。我跟他要手機，說：“得給我媽打個電話，本來說了這周不回去。”

“先不急，”阿航催促我上車：“這兒事情還沒聊幹淨呢，一會兒再說。”

我們倆坐上車，阿航沒有著急開，打開車頂燈扭身看後座上的沈薇，語氣很平和地對她說：“這就是我女朋友靳霏，現在你見到人了，還有什麽想問的，或者想不明白的，當麵問吧。”

“你們在一起很多年了？”沈薇問他。

阿航看了我一眼，我答道：“初中開始的，一直到現在。”

“初中高中談戀愛，家裏人不反對？都接受你們這樣？”

阿航依舊不說話，我反問她：“你這是要應聘我們的班主任麽？”

阿航忍不住笑了一聲。

沈薇被他笑得沉不住氣了，忽然抬高一些聲音，一字一句地說：“你們沒必要笑話我。”

“如果你不來這裏，就沒有人會笑話你。”阿航的表情嚴肅起來，認真地說：“在學校我就對你說得很清楚了，我有女朋友，我們關係很好。可是，你偷偷摸摸去打聽她的信息，然後跑到她學校來，說這是騷擾行為，不過分吧？這樣，真的有意思嗎？不想讓別人笑話你，就別做這些無聊可笑的事情。”

沈薇的表情挺委屈的，看了我一眼，對阿航吼道：“對不起了，行嗎？我給你道歉，給你們倆道歉，行不行了？！”

我突然對她有一絲絲的說不出來的理解，也許在學校裏的某個時刻，阿航對她做了什麽無心之舉，切實地觸動到她了，就喜歡上了。這份感情得不到她期待的結果，從某個角度來說，也是挺遺憾的。

人與人的關係，有時候很微妙。

貪戀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明知會拉扯著疼痛，卻因為這份觸感而覺得自己無比鮮活。

“宿舍關門了，”阿航問她：“你準備去哪兒？”

“我回家。”沈薇低聲說：“就是教職員工小區，東南角那個。”

阿航沒接話，伸手關掉了車頂燈，很快，車子滑入了街道繁忙的車流裏。

一路無話。

最主要是無話可說。整件事都讓人挺無語的。

我悄悄瞥了幾次阿航，他麵無表情，沒有流露出任何內心的活動，隻是認真地看著前方，默默地駕駛。

我們倆的大學之間，不堵車的時候也就是二十來分鍾就到了。他把車停在一個小區門口，雖然我不認識，但估計就是他們學校的職工小區。

沈薇默默地又坐了一會兒，阿航沒有催她。她打開門下車，甩上車門的力氣不小，“砰”的一聲。

我下意識地看向阿航，他也剛好看過來，我們倆同時鬆了一口氣。

我心裏默認阿航接下來是會把我送回家的，想說給媽媽打個電話，但我突然不想跟他說話，所以就憋著沒有去找他要手機。結果，開著開著我發現不是去我家的路，忍了一會兒沒忍住，扭頭問他：“你去哪兒啊？”

阿航不搭理我，我捶了他一下：“問你話呢！”

“到了就知道了。”他不耐煩地擋開我的手，說：“馬上就到。”

很快，我們就到了市中心附近的天德公園，兩棟嶄新的高層商品樓就在公園的北側。一棟已經有了住戶，星星點點亮著不少燈；另一棟還在施工中，能看到外牆還裹著腳手架。

阿航熟門熟路地進入環形道，取出遙控器按了一下，入口處的欄杆自動緩緩升起。我突然反應過來，問他：“這就是你爸買的公寓？”

他還是不理睬我，徑直開到了地下車庫，找到車位停了進去。

熄了火，他轉身麵對我，說：“走吧，我帶你上去看看。”

“不去，”我繃著臉道：“你給我送回家去！”

“咱們倆還沒聊明白呢，想讓我這麽就送你回去，不可能。”阿航絲毫不給我反對的機會，下車就去取我的包。

我跟著下車攔住他，說：“聊吧，在這兒聊就行。”

阿航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也不是要翻臉那種，而是冷靜或者平靜。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應該生氣的，這種事，輪到誰頭上都得生氣。換個位置，估計我得揍人。但是，我並沒有做錯什麽。就是她和幾個女孩子說過生日，邀請大家一起，玩得高興了，我就掏錢買了單。當時，有十幾個二十個人，就是跟幾個男同學喝嗨了，隨手買的，真就是喝多了。”

“然後呢？”

“過了幾天，大家都調侃說我對她有意思。”阿航低頭看著腳尖，說：“然後她就來。。。找我表白，我拒絕了。我對她，從來就沒有過什麽意思，純粹就是喝多了。”

坦白說，我確實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但是，我還是特別生氣。不僅僅是生氣阿航的行為，更多的，是生氣我自己的茫然失措。

此時此刻，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做什麽。

阿航取出了我的書包背上，一手拎著我的髒衣服袋子一手牽著我的手腕直接朝電梯那邊拉，說：“先上樓，進屋再慢慢說。”

我被他拽進了電梯，他按下了16樓的按鈕，電梯很快就把我們送了上去。阿航一直緊緊地扣住我的手腕，直到他把門打開推我進去後才鬆開。

他打開了燈，屋裏頓時明亮起來。從玄關就能看到客廳，非常寬敞，我一眼能看到落地大窗，正對著天德公園，盡管是晚上，公園裏的湖水倒影出周邊的燈光，忽明忽暗閃爍著。

阿航把鑰匙丟在門邊的小櫃子上，櫃子上裝飾著漂亮的插花，花瓶旁邊，有一個很亮眼的相框，相框裏竟然是我和阿航的合影。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來看，那還是我們初中畢業海邊旅行時候照的，他穿著簡單的汗衫背心和短褲，光腳，背著我在海灘上跑。我們倆都哈哈大笑著，我一手揪著他的頭發一手衝著鏡頭揮舞。

“拖鞋。”阿航順手指了一下鞋櫃。

我的好奇心超過了憤怒，換了拖鞋進去四處張望。

阿航抓住時機，帶著我參觀了一下這個三室兩廳的房子。確實是設計公司按照樣板房的擺設照搬的，很現代感也很時髦，但是隱隱透著一股疏離感。三個房間的尺寸都不小，哪怕是最小的房間也比我家裏的臥室大。主臥更是不用說，也是落地大窗，顯得格外氣派。

我看到一個床頭櫃上還插著一個手機充電線，床上用品也帶著一股有人在這裏生活的氣息。另一個床頭櫃上還有兩個精致的小相框，裏麵的照片，都是我的單人照。

我禁不住扭頭看了阿航一眼，他嘴角帶著一點笑容，說：“我有時候想打遊戲不在宿舍睡，就睡這裏。”

我轉身想出去，阿航伸手把我拽進懷裏，緊緊摟住我的腰，在我耳邊說：“別回去了，這個周末咱們就住這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