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a
寧靜淡泊，人生如茶
唐蒙給我起的綽號叫“小六”。
後來我才知道，他把我們班上的女生按漂亮指數排列了一番，我排名第六。
再後來我才知道，他一般隻跟前五名漂亮的女生聊天，所以高一到高二上半學期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個字。每次擦肩，我會輕輕地叫一聲“唐老師好！”，他隻是溫和禮貌地微笑。
再再後來我才知道，他對我不滿意的地方有很多。比如我總是剪短發，看起來女生男相，而他喜歡頭發稍稍長一些的，至少觸到鎖骨的位置，然後發梢帶一點自然的弧度；比如我說話總是太直，能三句話跟他把天聊死的女人，他還真沒見過；再比如，我成績總是不好，多少回89卻從來不曾爬上90分。有一次考試，他把卷子按到我桌上碰掉了我的圓珠筆，彎腰撿的時候對我說：“這一回再考不好，你可以去死了！”我當然沒有上90，也當然沒有去死；再再比如，他說，你缺點太多了，數不過來了。。。
唐蒙教我們班的時候，27歲。
從學校畢業投身教育事業的雄心壯誌已然褪去，又沒有到老僧入定波瀾不驚的境界。用他的話來說，人生道路似乎已經定了基調，內心深處卻又有很多騷動不安，像一尾新鮮釣上來的魚，掙紮著躍起又無力抗拒命運。
唐蒙教我們班的時候，家裏剛給他介紹了一個年齡相當的女朋友。
一年以後他們就結婚了。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奉子成婚。另一個原因，他告訴我說，這個女孩子愛他愛得太玩命了，看著太讓人心疼了，所以他就娶了。
安迪對此很不屑，掀開她的襯衣袖子給我看手腕上那道疤，說：“玩命我也會。”
安迪當然不是《歡樂頌》裏的安迪，那個時候還沒有《歡樂頌》，隻有四大天王。她為了劉德華的緋聞割過腕，用今天的話來說叫做“非主流自殘”。我送她去衛生室裏做了包紮，回來之後她就逼著我叫她劉德華的英文名字“Andy”。我說人家香港人結婚後是跟老公姓的，沒聽說過用老公的英文名的。安迪罵我，你今天腦子是不是進屎了？我本來就已經姓劉了！
安迪是我的鄰居兼同桌兼死黨，安迪長得比我漂亮。在唐蒙的排名裏，她估計能擠進前三。所以唐蒙每堂課最後那五分鍾所謂自由提問的時間裏，總有一小半是在跟安迪聊天吹牛皮的。都是一些與學習無關的閑話，我也懶得去聽。
唐蒙喜歡跟漂亮女生說話，這不是什麽秘密。習慣了，大家都沒感覺了。反正都是在課堂上公開的聊天，通常是唐蒙繞著教室轉圈，經過哪一個女生就隨口聊幾句。下課鈴一響，他丟下粉筆就走，再無後話。
安迪說，唐蒙的眼睛長得像《乾隆下江南》裏的鄭少秋，搖著扇子轉身回眸的那個樣子；安迪又說，唐蒙的眼睛長得像《秋天的童話》裏的周潤發，拿著那疊美金交給鍾楚紅的那個樣子。
後來唐蒙問過我：“你不覺得我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嗎？咖啡色裏還帶一點煙灰色呢！”
我說：“我覺得你的眼睛像被壓在五行山下的孫悟空，伸著胳膊夠不到那隻桃子的那個樣子，臉上還髒兮兮的。”唐蒙扭頭就走，都沒有等我說完下半句：那是我最喜歡的眼睛，特別激發我的母愛的感覺。
想起來了，唐蒙對我的另一個不滿意，是我說話總是隻說半句。可他怎麽不想一想，每次都是他等不到我說後半句，就氣得跑了。
高二上半學期結束後的那個寒假，我跟爸爸去滑冰出了個大禍事，右眼差點沒有折騰瞎了，流了一地的血。我爸腿都嚇軟了，在醫院的長椅上坐都坐不住。好在我媽比較有主心骨，在對麵的超市裏逛了一圈後回來，要求眼科醫生順便給我把雙眼皮開了。
我媽是個典型的機會主義者，想當年她就是趁著生我的陣痛，找護士給自己做了個宮廷古法蜜蠟脫毛。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反正也感覺不到其他的疼痛，又閑著沒事等宮頸口張開呢，做完了感覺很清爽舒服！
於是，我本來應該以獨眼龍的姿態走出手術室的，最後兩個眼睛都蒙上了。醫生說很大可能性會留疤，才17歲的女孩子眼睛上一條猙獰的疤想想都挺不忍心的，便真的幫我把另一隻眼睛開了雙眼皮，好歹能對稱一點。
幸運的是，雙眼皮開得很好，隻是右眼角的疤再也去不掉了。拆線的時候醫生安慰我：“你還小，身體還會長的。過幾年，淡了就不怎麽看得出來了。”說著，她捏捏我的臉，加了一句：“不影響，你很漂亮。”
拆線後沒有幾天，就開學了。我頂著壓力帶著依舊有些明顯的疤痕去學校，同學們都來圍觀。女生們大多替我惋惜，男生們則酷得多，說我有絕代雙驕裏小魚兒的氣質。
唐蒙估計是聽到了風言風語，又發現我上課的時候總是低著頭垂著眼睛，竟然破天荒地開口對我說話了。我記得很清楚，我看到他的西褲出現在我的桌子邊，手垂在那裏，食指和中指的指縫裏夾著一小截粉筆。隨後，他的手指按到我的書本習題上，指著我選的C說：“這個答案是錯的。”
我抵著頭“哦”了一聲，拿起橡皮擦了。他敲敲桌子，說：“把頭抬起來。”
我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抬頭看他，唐蒙的大眼睛裏似乎隱藏著很多情緒，我隻看出來他很想笑，但是生生忍住了，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少吃醬油，少吃刺激性的東西。”
當然，很後來唐蒙才承認，就是因為這條疤他才開始注意我的。
不然，小六哪兒有這麽容易逆襲成功，踢走前五名上位的。
唐蒙說：“這條疤在你的眼角，一點都不醜，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魅力。”
“既然這樣，”我說：“那我走了。”
“你要去幹嘛？”
“什麽也不幹，”我對他眥牙，說：“遇見順眼的，我就跟他喝兩杯；遇見不順眼的，我就害他一害，讓他哭笑不得。”
聽到我學江小魚說的話，唐蒙樂不可支地笑了，笑完後頗為認真地問我：“那你。。。還回不回來？”
（未完待續）
祝大家節日快樂！
再給我一點時間，今天上中下都會貼上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