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昶甩開我的手走出去,我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
好像想了很多事,可整理一下思緒發現其實什麽都沒有想明白。沒多久,紅梅過來敲門,說:“他們收拾東西走了,那個誰,曾什麽的,讓我們過去換衣服。”
我起身出去找了一圈,抓了曾宏州問:“何昶呢?”
“請大家吃飯去了,”他一邊擺弄反光板和燈光的位置,一邊說:“終於讓那個祖宗滿意了,大家都做得很辛苦,何昶說請全體工作人員吃飯唱歌。你別著急,等我們拍完,估計他們還沒有散呢,你們也一起去湊個熱鬧吧?”
“再說吧,”我有些惆悵地說:“對吃飯唱歌沒有興趣,我隻想再跟他談談。”
曾宏州低頭忙活手裏的事,心不在焉地提議:“很容易,那裏是個度假村,有的是房間。”說著,抬頭笑著看我一眼,說:“你懂我意思了?”
“真的?那太好了!”我跑去何昶的辦公室把靴子又拎出來和我的包放到一起,說:“等下,我再送他一回禮物!”
“其實,男人也是喜歡有人哄的,某些時候和女人並沒有太大的不同。”曾宏州慢吞吞地說:“但是感情這個事情,說簡單很簡單,說複雜又很複雜。”
我伸手拉了他一下,讓他停下來看著我,然後說:“我在這方麵。。。很差。。。你比我明白很多。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說短又不短,可說長又不長。也許是他距離我太近了,近得我看不清楚他在想什麽,也看不清楚自己心裏對他的態度到底是個什麽樣。我是愛他的,我不想就這樣失去他。可是,他想讓我做的事,我做不到。而他覺得我做不到,就是不夠愛他。”
“我剛才不就在說麽,”曾宏州對我微微一笑:“感情,既簡單又複雜。簡單到說一句我喜歡你,兩個人就可以緊密地聯係在一起;可複雜起來,生活中的每一個細枝末節,都會影響到它的發展。慢慢來吧,好在你們有感情,就不用擔心。霧裏看花,走近一點,再近一點,不就看清楚了麽?”
曾宏州對我們的事完全沒有概念,所以說不到點子上。我也沒有意圖要深入下去,便轉移話題道:“我身上有些擦傷還沒有痊愈,照片可以修掉的吧?”
“當然可以,沒有問題。”曾宏州很有把握地保證。
我轉身看到紅梅已經換好衣服出來,曾宏州的助理開始給她簡單化妝,便拿了我的衣服去更衣室裏換。換好出來的時候,他們幾個都瞪大了眼睛看我。伴娘的裙裝是無肩帶的,大半個上半身和整個後背都暴露在外麵。我那些被抓傷扭傷擰出來的大大小小淤青,胳膊上還有指印,就這麽直白地露在外麵。盡管已經褪得差不多了,但是依舊一眼可以看見。
“你你你。。。”曾宏州指著我問:“這是幹什麽了?”
“爬山的時候滾下去了,樹枝刮的,”我有些控製不住臉紅,往上拉拉裙子,說:“你們別這樣看,我不好意思了。”
曾宏州狐疑地盯了我兩眼,隨後跟他的助理交換一下視線,都沒有再問下去。
經過了婚紗攝影那套程序,我和紅梅都有了一些經驗,這一次的拍攝非常順利,隻是偶爾需要助理來糾正一下姿勢。
告一段落後,曾宏州盤腿坐在地上看他數碼相機裏的影像,頭都不抬地對助理說:“這套可以了,帶她們去換衣服。”
“我們沒有衣服,”我很快地說:“隻有這一身。”
“是我準備的,你們跟她去拿就行。”曾宏州揮揮手,讓我們走。
助理很快拿過來兩條裙子,一條上身黑色圓點圖案下身純白色百褶裙,另一條上身純白色下身黑色圓點圖案百褶裙。我和紅梅相視一笑,一人隨手抽了一條,一起去換。
我套上裙子後先幫紅梅拉好背後的拉鏈,然後轉身背對著她,等她給我拉。她的手指有一點點涼,戳了一下我後背上的淤青,低聲問:“你們打架了?”
“沒有,”我以為她說的是何昶,便回答道:“沒打架。”
“勝藍身上也有傷,”紅梅的手指沿著我的背脊遊走,使得我打了個激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接著說:“他告訴我,他跟你打架了。他拿皮帶抽了你一頓,你也掐了他好幾下。”
我的身體僵硬在那裏,半天沒吭氣。
“你們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你看看,還能看到一點痕跡,”紅梅歎了一口氣,忽然問我:“我一直想問問你,你對你哥哥是什麽看法?”
“其實,是我一直想問問你,”我轉身麵對她,端著胳膊不讓裙子滑下來,說:“你跟江勝藍戀愛該有兩年多了吧?也就是說,我讀研之後沒多久你們就開始了,為什麽你沒有告訴我?”
從江勝藍出車禍到今天,不短不長的一段日子,這是我第一次跟紅梅放開了講這件事。我們都下意識地避開這個話題,也許是因為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顧忌。可是,顧忌了這麽久,我覺得並沒有產生什麽良好的影響。
紅梅微微想了一下,隨後搖頭,淺淺地笑了笑。
“我知道,我哥他看起來很完美,”我再次轉身背對她,說:“但是,真的跟他接近了,他並不好相處。當然,也許他對你會不一樣。。。”我突然清醒過來,改口道:“對不起,紅梅,這不是我應該在這個時候應該對你說的話。”
“你還記得那一次,新年裏我來找你玩,卻撞上勝藍胳膊被割傷麽?”紅梅慢慢地給我拉上拉鏈,慢慢地說:“他說是自己弄的,但我猜是你弄的,你說對不對?”
我沒回答,其實,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我第一次見到他,就知道他不好相處,”紅梅沒追問下去,淡淡地說:“但是我還是喜歡他,一直都喜歡他。不然,我嫁給他幹嘛!”
“你覺得,他會是個好丈夫嗎?”我忍不住好奇。
“他會是的,”紅梅很肯定地說:“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搖搖頭。
“因為他太在意別人的眼光,”紅梅抿嘴笑笑,說:“如果落人笑柄,他會無法忍受。所以,他會好好過日子。而且——”她的手在我後腰上按了兩下,語氣裏有一絲苦澀,闡述事實一般地說:“他永遠都不會用皮帶抽我。”
我們兩個磨蹭太久,助理過來敲門催促。
紅梅挽起我的胳膊出去,曾宏州很滿意地看了看我們,讓助理帶我們去布景那裏坐。
這一回,需要擺的動作很簡單。
我們肩並肩坐在台階上,胳膊肘支撐在膝蓋上。頭靠得很近,然後她左手我右手的食指與拇指交錯,擺出兩個蝴蝶的造型。另一個手上,我們各自拿了一個氫氣球,遮住半張臉。
曾宏州選了個很應景的姿勢。
柏拉圖的寓言裏說過,我們每個人都是被劈開的一半,然後去尋找另一半。
親人,愛人,知己。
然而,我和紅梅靠得這麽近,卻完全不知對方內心深處的心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