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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何年初照人(62)—— 我要報複他

(2016-10-24 22:31:04) 下一個

後來我回想起來這段日子,想起自己把這些事情一點一滴地告訴何昶,理所當然地讓他分擔,其實也挺殘忍的。

當時,我們兩個想得實在太簡單。

何昶問我的問題,我琢磨了半天,決定選擇慢慢地醉。

他回去借了輛自行車,偷偷摸摸地跑去村頭的小賣部買了些罐裝百威,塞在他裝器材的包裏帶回家。

七姨安排他和我們家一個親戚的孩子睡一屋湊合一下,何昶很快就用好處費買通了那孩子別出去亂說,躡手躡腳地跑到我屋子裏來了。他一邊把啤酒拿出來放到我的大通鋪上一邊說:“你奶奶對你夠好的,給你一個人睡這麽大的地方?”

“哪兒啊!你住的那棟小樓是我爸給新建的,原來沒有,”我用紙巾仔細擦拭了罐口後打開遞給他,說:“這棟才是我爺爺奶奶自己蓋的,一共就兩個屋子,這個屋子以前就是讓我們幾個孩子睡的。你想,我兩個哥哥,江勝藍加上我,四個孩子呢!過年過節遇上親戚串門,可能更多。”

何昶挑起眉毛問我:“你跟他們男孩子睡一塊兒?不分?”

“你在農村住過嗎?”我問他。

他搖搖頭。

“這裏的夜晚非常黑。”我起身來把燈關了讓他體會,月光把窗外的樹影投射在大窗上,隨風擺動的樹影淩亂交錯,時不時還能聽到田埂裏很多小動物小昆蟲的聲響。我盤腿坐在他對麵,說:“他們男孩子喜歡聽鬼故事,奶奶哄我們睡覺的時候就會講各種各樣的給他們聽。我在被子裏捂著耳朵,可還是避免不了會聽見。這些樹影,哥哥們說是鬼的爪子,專門抓像我這樣的小姑娘。”

何昶忍不住笑出聲,我又接著說:“所以我總是把被子搬在江勝藍的邊上,害怕的時候,我會把手伸過去,捏住他的一根手指。”

何昶不吭氣了,他轉身在攝影器材的包裏翻了一陣,翻出一個小燈。是很小的一個,脖子可以隨便扭動方向的那種夜間閱讀用的燈。他擰開開關,光線隻能照亮那麽一個小圈,把他圈在了裏麵。

他問我:“開這個燈喝酒聊天,有情調吧?”

我笑著點點頭,黑暗不僅帶來情調,而且還帶來安全感。

在這個角度看何昶,他的臉部線條顯得太柔和了,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好像是韓劇裏的鏡頭,刻意為了凸顯男主角而把四周弄得暗暗的,隻有他身上有一圈光芒。

何昶調好了燈的位置,拿啤酒與我的碰杯,接著說:“能理解,你表哥裝得很酷的樣子,其實很關心你,所以你也依賴他。”

“實話說,他很極端,”我抿了口啤酒,說:“對我好的時候非常非常好,可懲罰我的時候可以在大冬天把我關在門外,讓我凍得哭了才放我進來,再用被子裹住我,把我捂暖。”

何昶問我:“為什麽那樣懲罰你?”

“我的數學成績太差,”我慢慢地說:“才四十幾分,有時候勉強五十多分。爸爸媽媽把我送去一個特級教師家裏補課,可是後來有一次我在補完課回家的小街上被幾個壞男生搶了錢包,就不敢再去那一片了。媽媽認識的客戶說介紹一個特別出名的當地的家教給我,她和爸爸考慮要帶我回去住一段時間,補補數學。江勝藍聽了就說他來給我補課,一定把成績弄上去。他變得很凶很凶,平時我對他撒嬌有用,可補課的時間裏不聽他的,他凶到讓我害怕的地步。”

“數學成績上去了麽?”何昶問我:“補課有效果嗎?”

“那年期末考試,我考了90多分,”我一邊喝酒一邊說:“其實,江勝藍就是讓我不要做那些課外練習的卷子,而是看書做例題。一遍又一遍地看書,看他保存下來的筆記摘要,一遍又一遍地做書本上的例題,直到我對概念完全理解,對例題的各種形式完全摸熟悉為止。後來考試的時候我發現,弄懂了最核心的內容,也就會明白老師出題的意思,明白題目想考我的究竟是什麽。”

“他確實很聰明,”何昶說:“很有方法和思路,難怪他成績好。”

我沒有接他的話,隻是說:“從那次之後,我爸媽對江勝藍的信任達到頂峰狀態,也就給了他極大的權力。說真的,他可沒對我太客氣。可是,我再怎麽告狀都沒用,我的成績穩步上升,是他最大的王牌。在大人麵前,他總是戴著完美的麵具,所有人都相信他不相信我。我和他之間的矛盾不斷升級,最嚴重的一次爆發,是在他高三那年。”

何昶下意識地問我:“是你說用刀捅他那次嗎?”

“不是,拿刀捅他不算什麽。”我搖搖頭,打開第三罐啤酒。因為有些微醺,我的手抖了抖,啤酒灌進我脖子裏一些,我手忙腳亂地擦。

“拿刀捅都不算什麽?哈哈!”何昶湊過來,伸出舌頭在我鎖骨那裏舔了一下,笑嘻嘻地說:“知道我喜歡你什麽麽?就喜歡你這股勁頭,什麽都敢說敢做,而且特別不在乎的樣子。”

我皺著眉頭推開他,說:“別鬧。”

“我知道,現在非常時期,”何昶賴皮地說:“就親一下嘛!不會在這裏動你的,放心吧!”

“為了不讓他懲罰我,我拚命地學習學習,有點強迫症的表現,”我酒量不好,三罐子啤酒下去,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嘴,拍開何昶的手繼續叨叨:“我埋頭學習,完全不理睬他,整晚整晚地寫作業。而且,為了不讓他嘲笑我,我要求自己每張紙上的字必須一樣大小,一旦發現有不整齊的地方,我就撕掉了重新開始。我似乎特別喜歡這種感覺,莫名興奮,睡眠越來越差。”

何昶也開始皺眉:“你沒有告訴你姑媽麽?她應該看到吧?”

“七姨被部隊抽調出去,外派一個重要任務,半年時間裏,很少回來。”我說:“就是那個時候,她請了個阿姨隔天來給我們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其他就不管了,畢竟,江勝藍除了語文,幾乎門門功課一百分,外加校籃球隊的主力,沒讓我七姨操過心。”

我頓了頓,接著說:“那天,江勝藍為了討好我,特意燉了一鍋土雞湯。他端過來給我喝,我根本沒有留意,拿起來喝了一大口。等他驚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嘴巴上被燙了一圈泡泡。你知道他幹了什麽?他打電話給我七姨和二伯,說我表現不正常,需要看心理醫生。他找了很多所謂我不正常的證據,比如我嘴巴裏的泡,比如我撕下來的作業本。。。當然,我確實處於一種不正常的狀態,歇斯底裏地跟所有人吵,倔強得恐怖,七姨他們回來仔細一看就發現了。我聽到他們討論怎麽告訴我爸媽,討論要不要給我轉一個學校換換環境。我害怕醫生下定論說我精神有問題,害怕我爸知道了歎氣我媽知道了會哭,更害怕他們讓我轉學去陌生的學校,最後我隻能求他救救我。”

何昶聽出我的聲音裏那絲要哭泣的味道,轉過來坐到我身後,鬆鬆地圈著我讓我靠在他懷裏。我看著麵前那盞弱弱的小燈,弱弱地說:“江勝藍到底還是幫我了,最後什麽事也沒有。從醫院出來後他帶我去遊戲廳玩,看他打桌球,給我買玩具,帶我吃我最喜歡的飯菜,對我說:我說話算話,幫你了。以後,你不要討厭我不跟我說話,好不好?當時,我說好,其實,我已經想著要狠狠地報複他。我要把我受到的這些欺負,一次性全部找回來!”

何昶圈著我的手緊了緊,問我:“怎麽報複?”

我仰頭喝光罐子裏的啤酒,對著開口處吸了又吸,直到吸幹最後一滴,才慢慢地說:“我告訴心理醫生我晚上睡不著,他給我開了兩個星期的安眠藥。我沒吃完,最後幾顆,被我藏起來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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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iminnie 回複 悄悄話 江勝藍才是那個需要看心理醫生的那個!
LightLing 回複 悄悄話 老二
愛在春天 回複 悄悄話 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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