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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年華誰與度

(2015-10-15 23:50:46) 下一個

 

我去給岫青寄信那晚,外麵刮很大的風。

我偷懶,羊絨小短裙外頭隻罩了件中長的呢大衣,腿沒擋住,被風刮得生疼。站在郵筒前麵我捏著信封的一角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頂不住陣陣刺骨的寒意,跺了跺腳一鬆手就把信投進去了。投完了往家走,還沒走一半腿就已經凍麻木,心也有些悵悵然。

我知道,他不會給我回信的。

有時候,我們再有心,也留不住那個人。

不是不珍惜,而是命運不允許。

命運讓我們遇見誰,又讓我們離開誰,我們把握不了。

人麽,有時候恐懼的,並不是什麽太具體的東西,而是未知。

 

我叫他岫青他叫我蕎麥,當然都不是我倆的真名,是筆名。

我們兩個都是文藝青年。

我們兩個在父輩上有很不淺的交情。

於是我爸把我托付給他爸,照顧照顧獨自在一個陌生城市裏上大學的我。

其實我到大二就已經喜歡上他了,但是對於某些東西我始終不敢去觸碰。總覺得自己思想上好像是理智成熟了,經曆上卻仍然是空白而稚嫩的。所以,我看不清也摸不準他的心意。岫青又偏愛那種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意境,說半句藏半句,好不容易等到他展露出一點細膩,轉眼間又摻進來無數的戲謔。

盡管如此,青春歲月的那每一個去他家的周末,都因為有他而變得不同。

我叫他岫青,因為他於我,就是煙中列岫青無數裏的青山隱隱。

而他叫我蕎麥,因為他早就明白了我骨子裏的那份實在。

 

我記得那晚,我們在他屋子裏看一部外國文藝片的錄像,最後的鏡頭是男女主人公幸福地親吻在一起,俊男美女演繹天長地久,挺打動人的。

岫青先從沙發裏站起來,順手撂下他手裏的茶杯,低聲那麽一嘀咕:“沒勁!”

我看得挺有勁的,於是沒搭理他,自顧自收拾我的書包準備離開。

岫青上前一步,伸出胳膊攔了我一下。

我停下腳步轉身去看他,他很自然地說:“我怎麽覺得你又長高了?”

說著,他抬手擱在我頭頂上比劃了一下。

我本能地挺直了背想顯得高一些,岫青卻突然摘下我為了看中文字幕才戴著的眼鏡,吸了口氣後莫名其妙地說:“不好意思。”

我腦子一時之間沒有轉過彎來,直愣愣地望著他。

岫青對我微微一笑,說:“我必須要動一下手了。”

話音未落,他就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拉進他懷裏,用雙手抱著,抱得很緊很緊。

男生手上勁大,還沒數。我覺得透不過氣來了,可心裏那股鬱結卻突然消散開來。我窩在他懷裏,他攏著我的腰,給了我一個隻屬於我跟他的小天地,溫暖如春。

原來這些年,我不是一個人。

好像有些東西就這麽靜止在這一刻。

 

有天,我問岫青:“為什麽現在才想著要動一下手?”

他托著下巴眨巴幾下眼睛,說:“再不動,不就晚了?”

我看他一眼,心想,其實已經晚了。

我大五快畢業了,畢業後的單位都落實好了,在北京。

我查過,我跟他之間將來的鐵路距離1160公裏,公路距離1030公裏,直線距離980公裏。這麽多數字,帶來的是很多很多的不確定性。

不再是抬抬腿,就能去圖書館找到他,拿他特意給我留的合訂本雜誌。

不再是一輛公交車,就能去他家,一起看一部他借回來的電影。

這種感覺很不好,很無助。

我下意識地搓搓手,岫青一伸手就把我的指尖握住了,替我使勁搓,說:“這還沒熱,就穿這麽少,凍著了吧!”

他的手本來就暖和,搓一搓就更暖了。

我衝他笑了笑,他手裏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就湊過來親我。

沒怎麽深入,淺淺的那種,好像特意在給我溫暖嘴唇似的。我忍不住又笑了,他也哼哼了一下,才伸了舌頭過來輕輕地攪動我的。

岫青一邊把手探進我衣服裏四處遊移一邊卻說:“不能太相信男人。”

我不理他。

我覺得自己處理起事情來還算是不拖泥帶水比較幹脆利落的。

不行就是不行,就算是岫青也不行。

可是那天環境特別好,他爸媽都不在家。

岫青就比較放得開,抱了我纏纏綿綿地親吻,溫溫柔柔地撫摸。我沒有經驗,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應他,也不知道我這副生澀的模樣會帶給他什麽樣的感受。

最後還是他先鬆開我,一臉想要好好收拾我又不太舍得的表情,說:“我想喝口水。”

 

岫青沒舍得動我,他挺有良心。

也許他也知道,其實已經晚了。也或許,他想好了不再繼續。

我們每周一聚的這五年,總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他懂我,我也懂他。

我們談天說地,談古論今,唯獨不敢去提及將來。

我們看紅玫瑰與白玫瑰,我們手牽手去聽新秀歌手的比賽,然後把喜歡的歌詞一句句摘下來。

我們可以風花雪月,也可以偶爾小資,卻從不涉及柴米油鹽的平淡。

命運用了我最好的年華來鋪墊,就是為了在最後這幾十天的裏讓我跟他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

經曆過的人都知道,絕大多數的刻骨銘心,都沒有走到最後。

 

我在北京堅持了一年多,才給他寫了最後的一封信,還是沒有等到他的回應。

於是,我該結婚結婚,該生子生子。

隻是,再也沒有人叫我蕎麥。

某一種感情隻會出現在人生的某一段時間裏,當時光流走歲月不在,便再也沒有機會與另一個人建立起相同的感情了。

若要論愛情,有過那麽正經的一次吧。

 

 

淩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

錦瑟華年誰與度?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隻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 賀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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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rongrongrong 回複 悄悄話 : )
Cielo 回複 悄悄話 瓶子有這麽好的詩詞歌賦,真是羨慕。當初中學裏被老師逼著背的詩詞如今隻記得片言隻語,瓶子卻能用的如此嫻熟貼切,佩服
青柏 回複 悄悄話 應該永不言棄
簡單盼望 回複 悄悄話 這個吊胃口呀,意猶未盡
愛在春天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艾芸 回複 悄悄話 好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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