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筠抬腕看了看手表,不早不晚剛剛好。
今天有NBA球賽,總決賽第三場,吧台那裏早早地就坐滿了人。
“這裏可以麽?”侍應生把她帶到一個稍偏一些的座位,高高的小圓桌,高高的小圓凳,桌上燃了顆小圓蠟燭,在魅紫色的琉璃盞裏一簇簇地歡跳。
“可以,”暢筠回了個淺笑:“謝謝。”
侍應生點頭,放下飲料單後轉身離開。
暢筠剛把小包丟到桌上,手機就響了。她瞟了一眼屏幕,伸手按了左耳上的藍牙耳機,低聲問:“怎麽了?”
電話那頭傳來助理小璐的聲音,微微有些喘,說:“杜小姐剛來了電話,她想在大城小愛open house預售開始之前一天先去看一看,你能來得及回來麽?”
“來不及,”暢筠很快地說:“我要當天下午才到。這樣,你帶她去看。”
“我不行,”小璐有些緊張:“她太過咄咄逼人,我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暢筠毫不客氣:“不行也要行,她一吃最起碼就是25%的盤。到時候打電話給我,我會在耳機裏一句句地教你怎麽說。”
掛斷電話,暢筠掃了一眼周圍,不出所料,好幾雙眼睛閃著光,正上下打量著她。
一條裁剪合體式樣簡潔的裙子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領口開得不大不小,脖子上空空如也可耳朵上墜著兩個大大的海藍寶耳環,隨著她的動作閃耀出星星點點的藍光。暢筠沒有著急坐上吧椅,隻是抬了一條腿倚上邊緣,另一條腿依舊踩在地上。吧椅調得有些高,她不得不微微踮腳,裙子便稍稍上移了那麽半寸,配上細長的高跟鞋,暢筠的腿更是顯得修長筆直線條柔美。
她的嘴角彎了彎,想起韋驛寧喝醉後對她說過的話:“你真他媽的性感。”
是的,暢筠知道自己不漂亮,但是她很懂如何讓自己性感。
她坐到吧椅上,隨手翻了翻酒單,侍應生送過來兩杯加了檸檬的冰水和一小碗烤麵包條,金黃色的非常均勻,散發出絲絲縷縷的香。
“兩杯蘋果馬爹利,”一個清朗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她手裏的酒單被抽走,遞給了侍應生,韋驛寧拉開她旁邊的吧椅坐下,斜斜地看了她一眼,說:“不好意思,找車位耽誤了幾分鍾。”
暢筠對他笑笑,問:“怎麽樣了?”
“還是在技術上有爭議,”韋驛寧抽了根麵包條咬了一口,淡淡地說:“我在考慮要不要讓工程師過來一次,做個定向的交流匯報。”
“整個盛南,還有技術比你好的麽?”暢筠撇撇嘴角,說:“來了也是裝個樣子。”
“該裝還得裝啊,”韋驛寧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問:“你說是不是?”
是啊,暢筠非常讚同,該裝還是得裝啊。
做個好獵手,就要懂得偽裝。
暢筠是在wxc網站上認識韋驛寧的。
她一時興起用“一夜魚龍舞”的網名發了個巴西的旅遊帖,然後就收到一個來自“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悄悄話,問她介意不介意告訴他,她的私人定製是多少錢,還有旅行社的信息。
他們一來二去地聊了幾次,暢筠覺得這個“野渡無人舟自橫”談吐很有禮貌,說話也非常有分寸,似乎正想組織一個小型的旅遊團體。她也不知怎麽的,就大膽地給了他自己的微信號,說:“我有個驢友群,裏麵有不少大拿,要不我拉你進去?”
很快,暢筠就收到他的朋友邀請,名字上顯示:韋驛寧。
盡管加了朋友,韋驛寧並沒有主動跟她聯係,好幾個月之後,他才發來一條消息:“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
“什麽事?”
“幫我在LCBO網站上搶幾瓶限量發行的紅酒,行麽?”
“怎麽搶?”
“用email注冊,然後我把酒單給你,你下單去訂。不需要付錢,隻需要你本人憑駕照去店裏取。所以,到時候我會跟你碰頭,一起去。”
“為什麽找我?”
“因為我在多倫多不認識幾個朋友,下單需要有加拿大的居住地址才可以,而每個email隻能注冊一次,下一次單。”
“你怎麽知道我在多倫多?”
“隻要有心,總能找到你。”
暢筠拿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韋驛寧以為她誤會了,趕緊解釋一句:“你的朋友圈裏,有一張照片的背景是我曾經租過的公寓樓,所以我認識。”
暢筠發了個包子臉的表情,說:“把酒單發過來吧。”
“DOMAINE DE LA ROMANÉE-CONTI LA TÂCHE GRAND,每一種都訂一瓶。”
“這酒莊的酒都不便宜啊,最低也起碼上千加幣了吧?你夠奢侈。”
“嗯,差不多,”韋驛寧發了個特委屈的表情,說:“不是自己喝,我送人的。”
這種小酒莊的紅酒數量非常有限,想買,就跟國內車牌搖號差不多,訂單送出去後還要看能不能搖到你的號。
暢筠運氣一般,訂的20瓶裏隻搖到了一瓶。
韋驛寧跟她約了時間去工會總站那裏的店鋪取酒,暢筠遠遠地看到他站在門口,襯衫領帶西褲,還有一副黑邊眼鏡,斜背著個公文包,非常古板守舊的樣子。
老實說,她稍稍有點失望。她想象中的他,不是這個樣子的。
韋驛寧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她身上,片刻後便認出她來,淡淡地一笑。暢筠這才發現,他的臉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隻有笑的時候才會出現,很是好看。
那一天,韋驛寧堅持請暢筠吃了餐飯,她沒有拒絕。
韋驛寧告訴她,他原本在國內一家外資企業做工程師,後來漸漸地轉成了銷售。這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節操是路人。遇上過千萬的標書,到處都是惡性競爭。不過,他到底還是做技術出身的,更願意親力親為地從設計到執行一絲不苟地去做好它。
“這個世界已經亂了,”韋驛寧說:“想要守住本心,太難太難。”
暢筠問他:“那為什麽還要做?”
“我們完成50%的業績之後,剩餘的可以按向國家納稅的比例提成6%。”
“你們的工程標的大,國家的稅收多,所以6%很高了,是麽?”
“嗯,”韋驛寧微微一笑:“很高了。”
韋驛寧從來沒有問過暢筠到底做什麽工作,也從不打聽她的私事。然而,他時常會來找暢筠幫忙,陪他一起去應酬飯局,他說:“我需要你這張懂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的嘴,還是中英法三語的。況且,這活兒不白幹,有報酬。你也不用跟我客氣,如今這社會,誰都不是活雷鋒。”
實話實說,韋驛寧不是暢筠喜歡的款。
他時常會露出一些理工男的死腦筋和無趣,不太對她的路。
他的飯局,都是圍繞著招投標工作的,吃飯的人也都是各懷鬼胎。越是臨近開標的日子,他請客吃飯的頻率就越高。
暢筠第一次去就看明白了,問他:“那些人帶的姑娘們,都是‘黨貓’出來的吧?”
‘黨貓’是多倫多Don mills地鐵站的別稱,那個地鐵站對麵有一排公寓樓,是出名的高官‘後花園’村。
韋驛寧的麵色一紅,說:“對不起。”
“你跟我對不起什麽?”暢筠撇撇嘴,說:“其實我也有不少朋友住那裏。”
“你知道,這裏到底不是東莞,”韋驛寧說:“所以是不是帶‘嫂子’們出來吃飯,算是關係夠不夠好的標誌。我說對不起,是因為我對你隱瞞了這些事。”
“無所謂,”暢筠淡淡地說:“都是出賣勞動力而已。”
暢筠想,如果韋驛寧問一下自己是做什麽工作的,就會明白她比他更頻繁地接觸那些女人。
青春的夢想撞擊上浮華的誘惑,大多數時候都是夢碎了。
在某一次的飯局裏,韋驛寧他們邀請的專家臨時改變主意,缺席了。於是,隻剩下他們公司的投標組成員在那裏熱烈地分析局勢。就算暢筠再笨,也能聽明白他們商討要不要請人來做的圍標,是不合法的惡性競爭。
業主單位請來的專家名單正式出來後,韋驛寧便堅持不同意圍標,他說這五位裏麵已經有三位是他一直在做的關係,也是做純技術背景的優質專家,不能為這一個標把他們都得罪光了。
其中一個姓李的就說:“我知道你的東西技術上更過硬一些,所以你想靠這點去爭。可是,你也要明白,就他們的運行操作環境,我們兩家的東西他們用不出分別來。2800萬,我們拿下來後今年明年的業績都做穩了,再以後是不是接著幹下去都不知道呢,你何必顧慮這麽多?”
韋驛寧抿緊了嘴唇不說話,暢筠夾了一筷子翠綠的油菜放進他碗裏,他扭頭看了她一眼,突然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裏輕輕地摩挲了一會兒。
暢筠知道,韋驛寧的舉動是下意識的,他的腦子正飛快地旋轉著,想著很多很多的事。她覺得,他做事的時候太過於想把細節做到完美,自己給自己增加了很多很多的壓力,有些舉輕若重的毛病。
最終,韋驛寧還是沒有同意讓別的公司進來圍標,飯局有些不歡而散。
他的房間就在飯店的樓上,暢筠按慣例跟他過去取自己的公文包,然後換回上班時候穿的衣服再回家。
那天晚上她換了衣服從洗手間出來,嘴裏銜了她的皮筋邊走邊用手胡亂地紮馬尾。出乎她意料的是,韋驛寧擋在了房門口,臉上帶著微醺的兩團酡紅,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說:“要不今天別走了。”
話音剛落,他兩手一伸就握住暢筠的腰,輕輕鬆鬆地把她抱起來,拉開她的腿卡住他的髖部。韋驛寧把她舉高一些靠上牆,手指靈巧地解開她胸前的紐扣,右手從她腋下穿到後背去摸索她的文胸搭扣。
他摸索了好一會兒,皺起眉頭歪了腦袋看著她。
暢筠忍不住撲哧一笑,臉上一紅,說:“前麵。”
韋驛寧的手回到她胸前,用食指勾起她那兩個罩杯的連接處看了看,隨後捏住輕輕一扭,便開了。他兩手一起,把她的內衣、襯衣和小西裝外套往她肩頭後麵推過去,衣服層層疊疊地把她的上臂反扣在後背,迫使她挺起胸部,形成一個漂亮的弧度。
韋驛寧用雙手輕輕地托住她的雙峰,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才抬眼瞟了她一眼,說:“你真他媽的性感。”
暢筠看著他算不上英俊好看的臉,伸手摘了他的窄邊黑眼鏡。
唔,這樣好一些。
韋驛寧壓上她,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後含住她的嘴唇。暢筠閉上眼睛,手臂環繞住了他的脖子。他不是她喜歡的款,可也不妨礙她想跟他親吻。
韋驛寧的手反複在她胸口和腰臀部來回揉捏,嘴唇滑到她耳邊,低啞著問她:“剛才你噴香水了?”
暢筠愣了愣,轉而笑了,說:“沒有,是我早上噴上班的套裝上的淡香霧,青草味的。”
“我知道,”韋驛寧鬆開卡住她腰的手,把她放下站穩,說:“讓我想起老家的味道。”
暢筠感覺到了他突然的情緒變化,拉了拉衣服遮住胸口裸露的皮膚,故作輕鬆地問:“你老家哪兒的?”
“齊齊哈爾,”韋驛寧走近一步,伸手就給她扣上文胸的搭扣,再給她扣襯衣的紐扣,自然而然地說:“梅裏斯區,有農田和草原,還有很多很多東北細毛羊。”
“聽著比我老家美多了,”暢筠淡淡地笑,自己扣上西裝外套的紐扣,說:“我走了。”
韋驛寧握著她胳膊的手緊了緊,暢筠感到了些許的疼。
他們沉默地凝視了對方好一會兒,暢筠對他說:“其實你沒有這麽慘。”
“你說什麽?”韋驛寧不解地看她。
“獨憐幽草澗邊生,野渡無人舟自橫。”暢筠說:“韋應物覺得自己無所作為,可你不一樣,你是有作為的。”
韋驛寧自嘲地笑了笑,在暢筠伸手拿起她的公文包時再次拽住了她,說:“你別誤會我,不是你。。。不是我不想。”
暢筠抬頭看他,他鬆開手,替她拉開房門。
怎麽說呢,他的樣子說不上是頹廢,而是一種寂寥,孤獨和隱忍。
“平時缺德事做多了,能做好事的時候,我還是想盡量做好事。”韋驛寧對她笑:“你記住,別和做銷售的男人混在一起。”
(未完待續)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