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菁菁的檢查結果出來,讓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
她的腫瘤非但是惡性的,而且還轉移到了其他的部位。醫生說,80%的轉移性惡性腫瘤是來自頭頸部位的原發性腫瘤。
楊菁菁顯得非常平靜,她說她有心理準備,她爺爺就是這樣的情況。她的爸爸媽媽哭得死去活來,楊菁菁還得在一邊勸。沈一丁跟她一人一邊把她父母夾在中間,好聲好氣地安慰他們。
把沈一丁送出去的路上,楊菁菁拉著她的手說:“還好,你挺爭氣的,沒給我哭。”
沈一丁聳聳肩,說:“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在你麵前哭哭啼啼的。”
楊菁菁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金凱不會虧待他們的。”
“我也不會虧待他們的,”沈一丁說:“初中的時候,我夏天的睡裙,都是你媽做的。那次在學校從高杠上摔下來,還是你爸爸帶我去的醫院。我怕疼,哭得慘啊,你爸爸站在邊上都哭了。他心特別軟。”
楊菁菁笑了,說:“送我去日本那天,他一進機場的門就泣不成聲,丟死人了!”
沈一丁轉開話題:“真的不肯嫁給我二哥?這可是他最大的心願。”
楊菁菁沒有直接回答她,隻是問她:“還記得咱們倆看的那部章子怡的電影,哭得死去活來的嗎?”
“記得。”
“你想我跟他那樣嗎?”
遠遠地來了輛出租,空車燈亮著,楊菁菁伸手招了招,轉頭對沈一丁說:“愛情,跟什麽都沒有關係。不結婚,難道就不是愛情了?他有那個錢,不如陪我去做點我想做的事。”
坐在車上,沈一丁禁不住又去回想,那部電影講的是一個艾滋病村裏的兩個人相愛了,又不得不麵對死亡的結果。電影結束鏡頭,是章子怡嘴裏含著顆糖,拿著手裏的結婚證,非常高興地念:“XXX,XXX,自願結婚,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關於結婚的規定,發給此證。。。”
無端端的,章子怡的臉變成了楊菁菁,沈一丁再也忍不住,低頭哭了起來。司機在後視鏡裏看到,默默地遞了一盒紙巾給她,也許他想勸幾句的,卻無從勸起。
沈一丁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楊菁菁的時候,雖然是陌生,卻又有幾分熟悉的感覺。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們變得無比的熟悉,可這熟悉裏麵,又帶了幾分的陌生。說到底,她始終不了解楊菁菁,就像楊菁菁始終也不了解她一樣。
她們都各自有著秘密。這些小秘密,沈一丁未見得就不知道,楊菁菁也不過是不揭穿。任何朋友,其實都不適合太過接近,保留一定的距離反倒更能促進友情。
回到家的時候,陸承裴正和金凱坐在沙發上說話,金凱的表情,和楊菁菁如出一轍。
“她說,不去醫院治了。”金凱見到沈一丁進來,衝她點點頭:“她不想把自己。。。那些時間花在醫院裏,想要去做一些她想做的事。”
沈一丁走過去坐到金凱身邊,說:“我在美國上學的時候,有個教授對我們說過,如果他可以選擇,他希望自己將來被診斷出癌症來。那樣,他就可以很好的安排自己的家人,安排自己的時間,完成一些他最想完成的心願。在他眼裏,那是一種福氣。”
“一開始我們都不理解他的意思,”沈一丁繼續說:“現在我回想起來,終於明白,他說得,其實挺有道理。”
金凱伸手把沈一丁的肩頭環住,低聲說:“我理解她的想法,我願意陪著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可是,我更想娶她。”
“楊菁菁對我說,愛情,其實跟什麽都沒有關係。”沈一丁轉頭看著金凱說:“你們兩個相愛,結婚不結婚又有什麽要緊?”
“她是怕我忘不掉。”金凱下意識地捏緊她的肩頭,眼圈有些發紅。
沈一丁和陸承裴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再說話。
金凱承受的這些痛,他們是想都不敢去想。在這個時刻,他們都隱隱約約地感到,自己居然還算是幸運的。
幸福是個比較級,要有東西墊底才能感覺到。
在等待了一段日子之後,羅秀給陸承裴打了電話。在電話裏,她顯得有些猶豫,似乎有什麽話不好意思開口。
陸承裴聽出來,說:“羅阿姨,有什麽事你都可以對我說,不用擔心。”
羅秀說:“尋人啟事沒有任何消息,我們這裏能找的人也都找過了,但是沒有人記得你媽媽。我有個老鄉,提醒了我一下。她說,她認識一個女的,出來後沒有工作,一直在那種非法的地下按摩院裏做按摩小姐。我這才想到,我們從來沒有往這條路上找過。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說你媽媽就會去走那條路,但是目前一無所獲的,我想多個方向去找也不是壞事,你說呢?”
陸承裴很有幾分尷尬,他確實有些接受不了這個想法。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阿姨你說得也有道理,至少是條路。”
羅秀說:“我想問問你,你媽媽有沒有什麽胎記之類的東西?走那條路的人,基本上都是用假名,所以告訴人家名字根本沒有用的。”
陸承裴想了又想,但是他沒有任何印象裴麗有什麽胎記。他記憶中,裴麗皮膚白淨,沒有什麽特點。他隻能說:“我記得她沒有胎記,阿姨你再讓我想一下,要有什麽,我給你電話。”
晚上,沈一丁下班回家後,陸承裴就順便問了問她。
沒想到,沈一丁立刻就點頭說有:“裴麗阿姨有個紋身。”
“你說什麽?!”陸承裴吃了一驚:“哪裏?我從來沒有見過。”
沈一丁說:“你不問,我還真的沒有想起來,時間太久太久了。就在她們出事之前,我發了一次高燒,媽媽剛好沒時間帶我去看病,所以裴麗阿姨帶我去了。回家後她給我喝半夏露止咳,結果我一口噴出來,全都噴在她的襯衫上。她換衣服的時候,我看見她胸口上有個字。當時我雖然還沒有上學,但是那個字我認識。你教我寫過,是你的姓,陸。”
陸承裴很激動,拉著她問:“你告訴我,具體在什麽位置?”
沈一丁解開襯衫,指著自己左側胸罩的邊緣給他看:“大約就是在這個位置,可能更低一些,我記不清楚了。字不大,深色的。我記得我當時還問她了,她走過來給我看仔細。說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幫她弄上去的,不過她也關照我別告訴別人。”
“為什麽別告訴別人?”陸承裴問她:“那我呢?她都沒有告訴過我。”
“阿姨就說她不想說,”沈一丁想了想,加了句:“她可能是想好這輩子不再嫁人的了,所以把你爸爸的姓紋在心口。她沒說她是什麽時候去弄的,也許沒多久,她還沒想好怎麽告訴你。再說,在那個位置,也不適合露給你看啊!”
陸承裴不說話了,也許吧,事實究竟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羅秀把這個信息發送出去後,居然很快就有了線索。
她在電話裏對陸承裴說:“有人記得有一個女的,長得很像你媽媽,胸口位置有一個燙傷的疤痕。那個疤痕很嚇人,所以她一直都記得。她說,那個女人說過一次,是她自己燙出來的,目的是想把一個紋身去掉。”
陸承裴的手心都開始出汗,他追問:“那個女人在哪裏,有人知道嗎?”
“她嫁人了,”羅秀說:“她做了沒有多久,就認識一個男的,腿腳上有些殘疾,所以一直都沒有結婚。那男的對她挺好的,又願意幫她落實身份,所以她就嫁了。在她走後,她們就失去了聯係,但是她知道他們應該是住在XXX市,她用的名字是茱莉亞。”
陸承裴立刻說:“那我去一次。”
“你先別著急,”羅秀勸他:“我已經找了那裏的朋友,最好能找到那個男的。據說,他是開著個小便利店,那裏地方又不算大,應該不難找。你等我消息,然後再過來。”
陸承裴答應了。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沈一丁之後,沈一丁堅持,這一次,她一定要陪他一起去。
“不管是與不是,我都要陪著你。”沈一丁在床上抱著他,手指在他胳膊上滑動:“你會需要我的。”
陸承裴點點頭,說:“是的,我需要你。老實說,我有些害怕。是與不是,都怕。”
“我知道,”沈一丁抱緊他:“我知道。”
“我不知道見了她說什麽,做什麽。”
“至少你還能見到,我覺得就挺好。”沈一丁慢吞吞地說:“小時候,走在街上,看到人家媽媽牽著孩子,我就趕緊轉開頭。倒不是說嫉妒人家有媽媽,而是我怕自己又想起我媽最後的樣子。太恐怖,每次想起來,我都要連著做噩夢,所以不敢去想她。”
陸承裴翻過身去,把她抱進懷裏。
“所以你就要這麽想,能見到她,她還是好好的,就挺好的,你說是不是?”
“是的,你說的對。”
範偉說過:肚子餓了,你手裏有個包子,你就比我幸福;身上冷了,你穿了棉襖,你就比我幸福;想上廁所,隻有一個坑,你蹲那兒,你就比我幸福。
所以說,幸福真的就是個比較級。
也許,他將要麵對很多的尷尬和難堪,但是想到自己有沈一丁在身邊,他就比很多人都幸福。
(未完待續,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真是不好意思,忙了一天,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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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麗和沈一丁媽媽的故事,不知為什麽老讓我想到神雕俠陸李莫愁暗戀陸展元的那一段故事。偏巧還都姓陸。
幸福是個比較級,當我們抱怨鞋子不合腳的時候,要想一想有很多人沒有腳,就是這個道理。
故事接近尾聲,我發現自己也挺舍不得的。一直在說不喜歡這個故事,寫得也辛苦萬分,不滿意的地方到處都是,但是畢竟是花了很多心思很多時間很多力氣在裏麵。
晚上還有一更,不過可能會比較晚一點,周末家裏的活太多,沒辦法的事情。
感到離ending近了,心裏多了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