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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春燕歸來(12)

(2013-12-25 14:18:25) 下一個



何賽的兩條腿如同灌了鉛,抬都抬不起來,她知道,是之前跑得太狠了,沒注意發力的控製。夜晚的校院特別安靜,何賽實在是走不動了,於是就地坐在了馬路牙子上,抱著自己肩頭,任由悲傷的情緒彌漫自己的全身。

她想,我就這麽狠狠地悲傷一會兒,忍過這陣子就好,忍過了這一陣,就都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自行車的鏈條轉動聲由遠及近,最終在她麵前戛然而止。

賽賽,你怎麽在這裏?”國歌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何賽由心向外一顫抖,淚水就悄無聲息地奪眶而出了。

怎麽了?怎麽哭了?我看你吃麵的時候就不太對勁,晚上我到處找你也找不到,她們又說你不在宿舍裏,我隻好這麽一會兒轉一圈一會兒轉一圈地來回騎。國歌蹲在她麵前,看她哭得傷心,又不知道是什麽事情,都無從勸起:別哭了,別哭了,我帶你回去吧,地上涼,別坐久了。

國歌伸手扶著何賽起來,何賽站起來,推開了國歌:你走,別管我。

賽賽,別這樣,不管什麽事,都別這樣,我送你回去。”

我說了,你走,我不要你管我!

“賽賽!”

你還沒明白麽?我不要你管我的事!”

國歌站著看了她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行,我不管了。”

說著他上了車,頭也不回地騎走了。


何賽長出了口氣,看著國歌的背影道了聲對不起,如果他還不走,她就會撲進他懷裏哭。她畢竟不是那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銅豌豆,國歌對她的好,她不是感覺不到。她不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她不能回報的感情,要哭的時候撲進他懷裏哭,要笑的時候卻把他拋開。

何賽想起了池莉寫的豆芽菜。為了留住她一頭長發,豆芽菜主動去演歌劇裏那大地主的女兒,她知道自己的內心有多黑暗,所以在大春哥囁喏著告訴她其實他希望她去演白毛女的時候,豆芽菜隻說了一個字:滾!她沒辦法告訴大春哥,她隻想留住她的頭發。




回到宿舍,何賽摟著韻舒的腰放聲大哭起來,嚇得韻舒動都不敢動。何賽由著性子哭了一會兒,感覺胸口鬱積的悲憤疏散了不少,才起身坐好,抽了幾片紙巾擤鼻子。

抬頭看見韻舒也紅著眼睛,何賽趕緊問:“你怎麽了?”

韻舒看著她腫起來的眼睛和鼻子反問:“你是怎麽了?”

何賽的眼睛又是一紅:“我看見程顥泡妞了。”

韻舒訝異地半張開了嘴,想了半天才說:“鬱曉東要出國了。”

出國?出哪門子的國?何賽一驚,也忘了自己的傷心事:設計院不是留他了麽?

他家裏人半年前就開始給他辦出國的事情了,現在簽證拿到,應該快了。”

去哪裏?

英國,碩博連讀。”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何賽再次伸手把韻舒抱了,臉頰貼著臉頰。

韻舒拍了拍何賽的背: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程顥了?

什麽時候,還真不知道。知道就好了,就怕這種不知道的,連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兩人一起看書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有時候程顥會特別沒形象地半躺在椅子上,長腿伸過來擱在何賽腿上,長手也伸過來攬在她肩上,何賽總是要把他拍走:“老實點!”

程顥就會歎息:“咱們家賽賽呀,在感情上很放不開嘛!明明喜歡,偏偏要裝出不喜歡的樣子來。”

何賽一般都是凶他一句:“少廢話!”

程顥就嗬嗬地傻笑。他總是用咱們家賽賽呀來開頭,何賽喜歡吃什麽,喜歡喝什麽,喜歡在哪裏看書,他都了如指掌。這個念頭種了下去,時間久了,連何賽都開始以為自己是他們家的賽賽了,其實到頭來,什麽都不是,隻不過是一種說法。

何賽突然想起,每次她拔腿跑開,程顥從來都不追她,他總是在她最後那個目的地等著,一抓一個準。他說喜歡她,她不肯,程顥也不勉強,可到最後,還不是一樣?她老以為自己跑得快,別人追不上,可跑完一個大圈子,她還是跑到了那個當初想躲開的地方。

單純,壓根就是個貶義詞,其實就是單調而純粹的蠢。




韻舒告訴何賽,外國又不是外星球,他鬱曉東能去,她也就能去。也是,韻舒她爸掙那麽多錢,不就是為了給她花麽?再說,憑秦韻舒的成績,念到本科畢業肯定是免考保送碩士的,拿到任何一個資本主義國家都是各大大學爭搶的對象。軟件硬件都具備,憑什麽不能出去?

何賽送她去GRE考場的時候,拉著她的手不肯放她進去:等你出來,那就一隻腳踏出國門了。

那還有一隻腳在這裏呢不是?一縮腿就回來了。”韻舒掙開何賽的鐵爪,施施然就進去了。

何賽坐在門口枯等她,想著,等韻舒也出去了,這裏就剩下她一個,孤零零的一點意思都沒有。人人都說大學裏的日子是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為什麽到了她這裏,就全都變了個樣?

何賽知道,程顥是不會再來找她了。別看他人平時嬉皮笑臉百無禁忌的,其實內心脆弱得很,就喜歡擺酷。他對待她的態度,就像她出去逛街時愛看的小天鵝水晶擺設,再喜歡也是不敢碰的,知道自己賠不起。所以,看看就作罷了。

記得有一次有什麽客戶送他一個說是雍正窯的筆洗,他興衝衝帶了她去看。明黃色錦緞盒子裹著,隔著玻璃廚遠遠地也看不清楚。何賽切了一聲:“瞧你寶貝得,比法門寺的舍利子護得還緊!筆洗,筆洗,放桌上的嘛!”

程顥瞪她一眼:“雍正窯的,妹妹!再說,我一個文盲,要用什麽筆洗啊?!擺那兒,看看就好。”

有時候,何賽覺得程顥看她的眼神,跟看那筆洗沒啥兩樣,喜歡歸喜歡,真要他拿出來用,他是不肯的,寧可用一個大搪瓷缸子。




等秋風吹起的時候,他們又聚會給鬱曉東送行了。畢業的那次大家都沒心沒肺,主要是因為都知道最後他還會留在學校裏,畢業也就是個意思意思。這次的氣氛比較低落,韻舒動不動就掉眼淚,弄得大家都沒什麽心情瞎胡鬧。

再次見到程顥,何賽覺得自己還算平靜,至少他沒帶他女朋友來,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該開玩笑的時候他也開幾句,依舊習慣性地給何賽夾她喜歡吃的菜。

鬱曉東的機票訂在三天後,一說起這個,離別的情緒就彌漫在空氣裏,連鬱曉東自己都興致不高。去老地方唱歌的時候,韻舒給喝吐了,何賽扶她從洗手間出來,韻舒不小心踩了一個人的腳。

本來是件小事,可那人非要拉著韻舒去他的包房喝一杯,說是看著漂亮妹妹哭成這樣舍不得。拉拉扯扯之後,就演變成了大事,兩方的人打起來了。

KTV的保安們把他們各自拉開,大家也都掃了興,灰頭土臉地收拾東西走人。走出大門偏又遇上,你來我往了幾句後又打起來了。由於出了大門,人家保安也不管他們在街頭打鬧,隻是打了個電話報警。

那個人看韻舒在鬱曉東懷裏,便衝著鬱曉東去打。程顥一把把何賽拉開,然後過去幫忙,何賽哪裏是肯袖手旁觀的,轉眼間又趕回去要護著韻舒。那幾個人眼看落了下風,其中一個剛好手裏拿了個酒瓶子,就在地上砸裂後衝過來亂捅。

程顥一看慌了,跑過來抓著那個拿瓶子的人的手跟他扭打起來,好不容易讓他鬆了手,瓶子卻被後麵的一個人撿起來,捅了他的屁股和大腿。

見到血的時候,大家都著急起來,連保安也跑過來,七手八腳地按住那幾個肇事的,等警察來拉走。雞屁股帶著兩個人跟去了警察局,何賽韻舒和鬱曉東把程顥拉去了醫院。

程顥的褲子都被血浸濕了一大片,看得何賽膽顫心驚的。好在醫生說沒事,沒傷到什麽重要的部位,止了血縫幾針就好了。縫針的時候韻舒不敢看,鬱曉東便帶著她出去等,程顥趴在床上喊:“何賽別走,陪著陪著!”

何賽原本也沒打算走,聽他鬼叫鬼叫地,趕緊過去看他。護士拿了剪子,把他的褲子剪開,好讓傷口完全暴露出來。何賽一看,嚇了一跳,由於瓶口參差不齊,導致傷口麵目猙獰,看起來血肉模糊。護士拿了放大鏡來,先細細地把碎玻璃先挑幹淨。她看到何賽臉色煞白,安慰道:“看著嚇人,但是不深,你別擔心。”

何賽緊張得心裏一抽一抽的,不敢細看,拖了個小圓凳坐在程顥邊上,握了他的手。

程顥一邊絲絲地吸氣,一邊捏捏她的手指:“還在生我氣不?哥哥今天為你,可挨了兩刀子。”

是為了韻舒挨了兩刀。何賽糾正他。

唉喲,丫頭你別沒良心,程顥皺緊了眉頭忍著痛:要不是看到你在那邊,我沒這麽拚命。

程顥用力捏了下何賽的手,然後拿到自己唇邊親了一下:我想你了。

何賽的眼眶不爭氣地紅了:放屁!

程顥低聲笑起來,身體跟著震動,護士拍他一下:別動,一屁股碎玻璃碴子,還笑!

我的外套,兜裏有手機,你去拿來。”程顥鬆開手,何賽便去取了手機來。

手機一亮,何賽自己的笑容鋪滿了整個屏幕,還是那天她在船上拍的那張。

找,我的相冊。

何賽點開相冊,嚇得一愣,裏麵全是她在校院裏的照片,跑步的,去圖書館的路上,吃飯的路上。。。都是偷拍的,有些照片甚至有些模糊。

一半是我自己拍的,一半是別人幫我拍的,”程顥歪著腦袋看她:“我的妞,誰都甭想惦記。”

何賽拿著手機哭笑不得,一時火氣上來,拎了他的手就咬下去。

哎哎哎,程顥趕緊大叫:我手不幹淨,擦擦再咬,擦擦再咬!

說得連護士姐姐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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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羊脂玉淨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尖尖-' 的評論 : 生活麽,就是沒辦法預料,永遠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尖尖- 回複 悄悄話 總算等來了12!

哎,“打心眼裏喜歡”和“打生活裏方便”還真難一致啊,喜歡矜持端莊是發自內心的,偶爾的蓬頭垢麵也是自然而然的,看得我直覺鬱曉東和何塞還沒開始呢,程灝這一杆子又掃來了……BTW,好像有點《致青春》的影子哈裏麵,尤其是這個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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