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每個人都在忙著尋求幸福。有兩條路可以選擇:向內尋求與向外尋求。國內貪官們的追求幸福之道大概都是向外尋求:錢、錢、錢、二奶、三奶、四奶。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所以是向外尋求。哪一天案發,錢和二奶四奶都沒有了,貪官先生從人間天堂下了大獄,心情也就從天堂掉進了地獄。新聞裏經常能看到這樣的人在天堂和在大獄中的照片擺在一起,左邊一張是誌得意滿指點江山,右邊一張是臉色灰黃目光枯槁。每次看到我都不敢相信兩張照片上的會是同一個人。用俗話來形容,右邊一張可以稱作失魂落魄。但左邊誌得意滿的那一張裏就有魂嗎?靈魂強健的人用不著靠貪汙來給生活調味,也不會被挫折打得失魂落魄。
小孩子也是向外去尋求幸福。他們的喜怒哀樂完全取決於他們的周圍在發生著什麽、取決於他們擁有了什麽眼睛能看得見的利益。他們總是想得到好多生日禮物、把別的孩子比下去、欺負比自己更弱小的。
大人對孩子的期望則不同:他們最高興的是看到孩子拉小提琴、學芭蕾舞、畫畫的進步。父母花錢花時間不辭勞苦讓孩子學這些,並非是要孩子學一門掙飯碗的手藝。事實上,如果孩子真的打算以音樂或跳舞為職業,很多父母反而會要大傷腦筋 – 這玩意能一輩子當飯吃嗎?我的觀察是父母給孩子在這些方麵投資是出於一種更深刻 – 深刻到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 的考慮。父母是在下意識裏指引孩子向內尋求幸福:孩子在學習音樂美術時培養的專注、準確、持之以恒和藝術氣質都是人內在的素質。孩子的內在素質會讓他們幸福 – 這就是父母下意識裏的動力。但是父母是否懂得用同樣的辦法來求得自己的幸福就是另一回事了。
來自瑞典的聯合國前秘書長、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哈馬舍爾德曾說:“最遠的路是向內的路”。這句話跟《老子》中的一句有異曲同工之妙:“其行彌遠,其知彌少”。我想還可以加一句:風景最耐尋味的路也是向內的路。再美的自然風景,去看上三四次、再頂多六七次也就膩了。向內的路呢,就我自己而言,從發現這條路開始,已經在上麵走了十幾年,每天都能看到新的風景,從來沒有過審美疲勞的時候。
另一方麵,最難的事也就是找到這條路的入口。我的前三十年根本不知道有這麽一條路的存在。人在房間裏找東西時,他會轉頭到所有的方向去找,但人在生命的旅程上是有大片他根本想不到要看過去的盲區的。人若是隻想看到他想看到的事,他就永遠不會知道他不知道的事。耶穌說:“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我猜想從他說的那個窄門進去就是向內的路了。人類追求幸福的事業之所以艱難,大概就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向外去了。
也因為其難,人在有幸發現向內的那條路時所感受到的喜悅是極其強烈的。進了窄門,會不會永生我不知道,但此生的快樂是可以肯定的。我自己就有過這樣的經曆。我從小就是個不快樂的孩子,並且這種不快樂與年劇增,一直發展到極度的低沉與沮喪。出於一個偶然的機緣,我讀到了 “The 7 Habits of Highly Effective People” 中的這樣一段話:
“當你讀這本書時,試著離開你自己。把你的意識放在房頂的一個角落,你在那裏看著正在讀書的你。你可以像看著別人一樣看著你自己嗎?
“現在再試一件事。觀察你自己的情緒。你可以描述一下你的思維狀態嗎?”
我照著做,就開始看見了我自己,坐在椅子上拿著書,沮喪、焦慮、絕望。很可憐的樣子。這是個被沮喪、焦慮和絕望綁架了的人。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麵。這畫麵讓我震驚:我原來是這樣的一個可憐蟲。幾十年來我竟然沒有發現我是處在這樣一個可悲的境地。震驚之後我意識到,不用改變我的任何客觀處境,我可以選擇沮喪或不沮喪、焦慮或不焦慮、絕望或不絕望。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原來有這樣的自由。
那一天是我一生的轉折點。幾十年來,我已經完全習慣了從我的眼睛看出去的永遠的灰色天空。那一天,我發現這隻是因為我一直都戴著一副灰色的眼鏡,而我從來都沒有意識到這副眼鏡在我眼前的存在。
在此之前,我能再清楚不過地看到沮喪與焦慮發生在別人身上,但從來沒有這樣看見過自己 – 這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我以為我的喜怒哀樂取決於我的環境是天經地義:事情甲發生時,我就該沮喪;事情乙發生時,我就可以高興了。這是條件反射的動物特征。小孩子是這樣,我也從來都沒有超越過小孩子的水平。
在此之前,我以為環境決定了我的一切情緒,所以我總是指望著環境的改變。從讀到那一段話起,我知道了人是有權、有能力控製自己的情緒的。並且,選擇不焦慮不等於假裝看不見來襲的厄運,正如選擇寬容不等於假裝世界是個完美的世界。
自己有了這樣的經曆以後,我發現周圍的人的不快樂多是因為他們不懂得自己的反應是可以由自己來駕馭的。有的人事事挑剔,對一切都不滿意,其結果是自己天天鬱鬱不樂。我問他何必這樣自尋煩惱時,他馬上就會說:你看看,這個人如此不通事理,那個人如此自私自利,怎麽能讓我高興得起來?他不懂得他雖然無法駕馭別人的行為,但是可以選擇自己的反應。讓他煩惱的正是他自己,何必這樣自殘呢?但是如果機緣放在眼前都拒絕接受,別人也無可奈何。我能看得清別人,但我不可能改變別人。看清自己要比看清別人難得多,但改變自己要比改變別人容易得多。所以歸根到底,人隻能自己來嗬護自己的靈魂。
我聽過不少無神論者講述他們轉而接受基督教信仰的經曆。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在分享那個巨變時刻時都淚流滿麵,不能自已,好像是一種在黑漆漆的礦井中碰壁幾十年突然見到金礦的那種感覺。我相信,那就是發現了向內之路的路口。佛家也說:每個人都是佛,佛就是自己。要想見到佛,不是去寺廟裏看泥菩薩,而是向內尋求。什麽時候看到了自性,就看到了佛。所以我想不管是基督教還是佛教,其價值對於信徒來說,除了來世的許諾,還有現世的價值,就是找到向內尋求的那條路。據我的觀察,很多人就是因為看到了宗教對他們的至為寶貴的現世價值才促使他們相信其來世許諾的。
人從小習慣於向外尋求,到長大成人時,向外尋求的習慣思維已經盤踞大腦幾十年,幾乎牢不可破。如果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從未碰過太大的釘子,他們當然會拒絕向內尋求的機緣。但是,人到了山窮水盡之時,革命的機緣就到了。我就是其中一例。很多無神論者轉而接受基督教或佛教信仰的機緣也都是因為他們的向外尋求之路再也走不下去了。昆蟲有從幼蟲到繭到蝶的變態,人從生到死,雖然外表似乎無此巨變,但在內心世界中是否也有個作繭化蝶的一刻呢。
:))
問好!
會常來.
是。有一次看Nature, 說烏龜能活到幾百歲,是因為它們有self repair的功能。烏龜可以靠self repair來修複身體,人可以靠self repair 來修複心靈。隻是self repair 的前提是要有self awareness.
問好!
謝謝分享。
或許人有自身的修複功能,不止肌體上也是心靈上,隻是沒有意識到或沒有啟動罷了。
自身的修複一定會比來自外界的更實在。
您曾在KGHY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