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渙
愛是永不止息
人心向善。一個證據是新年伊始，不少人都會給自己立個理想。中國人叫新年新打算，美國人叫New Year’s Resolution。常見的新年打算如減肥十五磅、多吃蔬菜少吃肉、少花錢多儲蓄、早睡早起身體好之類。誌向更堅決一點的如臉書老板紮克伯格的每兩周讀書一本，還定期匯報給百萬粉絲，連半道改主意的餘地都沒有。新打算的目的，把話說大點，就是讓自己做個更好的人，也即“向善”。
當然，打算隻是打算。多少人能把打算變成行動，並且從年初忠貞不渝堅持到年底，又有多少人在元旦之夜呼嚕聲升起之時就把白天的打算忘了個精光，是個不錯的社會學調查課題。所以人心向善不等於人心皆善。
我的新年新打算是：多點微笑。
起因是去年女兒的一句話。她說我臉上經常有怒氣。這話讓我吃驚且不爽。吃驚，因我自認為是有平和之氣的人。不爽，因為沒人愛聽難聽的話。
但是，不爽一陣子後，想到：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萬一我臉上真的常有怒氣呢。於是趁四下無人之際，感受一下自己麵部肌肉張力分布，果然發現並不鬆弛。又想起平日照鏡子之時，經常照見臉上肌肉有些僵硬。內子也抱怨家庭照片上我的臉最殺風景。
人應該感恩說難聽話的人。你覺得什麽話難聽，八成是因為這話道出了真相，隻是你不敢麵對這真相罷了。以後再聽到難聽的話，該把它放入下年度新年新打算的候選主題之列。
在所有的新年新打算中，沒有比我這新打算更容易實施的了。作兩嘴角上提運動即可。問題是：哪來那麽多值得高興的事？我的想法是：用不著。事情本身並沒有感情色彩。事情的感情色彩是人給加上去的。這就是所謂“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臉上有怒氣，不是因為有那麽多值得發怒的事，而是因為我已經在不自覺之中習慣了給每件事情加一張肌肉僵硬的臉。
如果稍加改動，給事情加一個笑臉，事情就成了可高興的事。所以微笑不需要理由。有理由的微笑太被動，不足道。人完全可以在沒有理由的時候主動微笑。不管是什麽處境，不管有事沒事，做嘴角向上運動就是了。開車、上班、坐電梯、看電視時都可以做此運動。笑得不自然？在沒人處進行。有監控攝像頭？就當給監控室裏無聊的老弟們解個悶了。
哲學家威廉.詹姆士有個著名的 “as if” 論：“如果你想獲得某種素質，活得好像你已經具有了這種素質 (If you want a quality, act as if you already had it.)”。所以，如果我想讓自己少點怒氣，那就經常臉上作微笑狀。開始是假笑，慢慢就成了真笑。
Ted Talks係列講座裏有一位Dan Gilbert講快樂。他的理論是：“快樂是可以合成的。”不懂自然科學的同學會問：合成是什麽意思？我的理解是，合成就是像樹葉子那樣，拿來陽光空氣就能變成糖。昔人能空手套白狼，你可以空手套快樂。
想起在合唱團時，老師說：唱歌時要有意把嘴角往上翹，這樣觀眾看起來就覺得你心情喜悅。一試之下，發現還不隻是看起來喜悅，是裏麵也被帶動著喜悅，所以唱出來的聲音也喜悅。快樂就這樣被合成。
難的大概是：人總有四下裏怎麽也找不到快樂的理由的時候，這是人最需要快樂的時候，也正是快樂最難合成的時候。不過，今年我若再遇到這樣的時候，我的手段將還是：站在陽光下，做嘴角向上運動。我的預言是快樂還是會在心裏被製造出來。沒有陽光，燈光也行。2016餘下的三百五十五天會告訴我是不是這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