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看電視上的一檔曆史節目,一位女主持人與兩位曆史學家討論:生活在哪個朝代最幸福,那位女主持人說,如果讓她自己選擇,她寧願生活在宋朝,因為宋朝的生活繁華,而且自由。
其實,這不是這位女主持人一個人的看法,而是一批曆史學家的看法,這些曆史學家們列舉出了宋代這個從未形成統一的朝代的諸多好處,聲稱要“重評宋代的曆史地位”,他們的主要理由是:
1、宋代的政治體製是中國古代最為民主的,實行的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體製,以法治國。
2、它的經濟狀況是曆史上最好的,勝過漢唐。
3、它的科學成就是最為輝煌的。
4、它的思想是最活躍的,出現了一大批學者與學派。
5、它的教育是很成功的,除官學外,出現了大批民辦的書院。
6、它的科舉製度是最先進的,開科取士人數是唐代的二、三十倍。
等等,諸如此類的理由歸結到底為女人所理解的一件事情上,就是“繁華與自由”。那位女主持人的“選擇”其實是來自這樣一批曆史學家的“知識塑形”。
是的,有宋一代,雖然邊疆從未停息戰火,但顯現出的繁華與快活,卻遠遠超過號稱“盛”字的大唐。繁華是真實的,繁華世界裏人們醉生夢死的快樂也是真實的。可是,當我們想一想這個對周邊任何一個異族政權都低聲下氣,除了貢錢,就是叫“爹”,直至被人攆到江南偏安一隅的時刻,還那麽不可救藥地醉生夢死的朝代,心裏就有一種莫名的絕望。
難道繁華就這麽重要?哪怕是被奴役、被踐踏、被滅亡!
對兩宋的評價,關於基本史實,還是比較清楚的,誰都認可是怎麽回事,如果說有所不同,也就是價值觀的不同,但為免得遭致別人說我不了解史實,我還是不惜筆墨,順著他們的思路,把大宋朝的繁華再講述一遍。
繁華,光芒四射的繁華
城市格局的劇變:街巷製取代裏坊製
唐代的城市格局為裏坊製,以長安城為例,布局嚴整:外城之中有內城,把皇族居住區和政府機關與居民區分開;市坊分立,把市場與居民區分開;坊設圍牆,把居民區劃分為排列整齊的坊,便於管理與加強統治。所以,唐長安城很像棋盤,塊塊分立,坊門關閉後,每塊都可單獨成為一個整體。皇帝和皇族居住的宮城在外郭城北部中央,北連禁苑,南連皇城,宮城和皇城以外為裏坊區,共有108個方塊區域,每一個就是一坊,坊的大小不一,大到0.9平方公裏,小到0.3平方公裏,其中有兩個區域是一般坊的兩倍,就是東市和西市。
長安城的坊市各門有嚴格的開關時間,天將明時,坊市各門開啟;日暮時,各門關閉。夜晚實行宵禁,“六街鼓絕行人歇,九衢茫茫空有月”,描寫的就是唐長安城晚上鼓一敲,人們就回到坊牆裏,街道上空空蕩蕩的情形。長安城的人們就在一個個獨門小院裏安然而居。
北宋初期,裏坊製仍被延用。但漸漸地,人們從坊內走出來,沿城市大街開店擺攤、經營買賣,坊牆最終被推倒,封閉性的坊被衝破,街巷四通八達,居民區與市場混一的城市製度逐漸形成,即為街巷製。在中國都城史上,開封成為第一個開放式的城市,街巷製由此取代裏坊製。
南宋臨安城甚至突破了相對規則的四方城的形製,其城製是曆代都城中最不規範的。臨安是臨時定都之地,南渡人口眾多,而且商賈畢集,開了許多新店鋪,根本來不及好好規劃,大街小巷到處熙熙攘攘,街巷製的自由被發揮得淋漓盡致。此時,城市功能也已發生變化,相對於唐長安城的政治功能,宋代都城的經濟功能明顯增加。
宋朝坊牆倒塌之後,商業空間更加廣闊,無處不在,時間上也打破了宵禁的限製,北宋出現了夜市。北宋初期,朝廷對東京夜市還規定三更以前必須結束,中期以後,夜市的時間隨著商業的發展而延長,有的夜市直至三更,才五更又開張;有些繁榮的商業區完全取消了時間限製,二十四小時營業,通宵不絕。
夜市商品五花八門,肉食、水果、飲料等各色小吃最多,每份不過十五文。東京最熱鬧的馬行街夜市,街長數十裏,遍布鋪席商店,還夾雜著官員宅舍,一到晚上,燈火明亮,數十裏如同白晝,車馬擁擠,人頭攢動。在沒有電的時代,沒有路燈,夜市很不容易,全靠燃油點燈。可宋朝夜市的光景恐怕並不遜色於電氣時代,馬行街夜市如晝,用油之多使得即使夏天都見不到蚊蚋,因為蚊蚋惡油,根本不敢來這裏。
享樂夜生活
大宋夜生活的主題是享樂,一般的酒樓常有吹簫、彈阮、歌唱、散耍的人伴奏助興,規模較大的酒樓則是達官顯貴、富商巨賈的娛樂場所,這些酒樓為了吸引顧客、籠絡客人,常安排一些雅俗共賞的文化娛樂活動,主要是雇傭妓女在酒樓作招待。有的酒樓一到晚上竟有數百名濃妝豔抹的妓女,聚於百餘步之長的主廊上,等待酒客的呼喚……宛如現代的夜總會。這些妓女的作用主要是使酒樓的氣氛更加活躍,酒樓用這種手段使酒樓內充滿歌管歡笑之聲,以娛樂的方式吸引顧客的到來,以致刮風下雨、嚴寒酷暑的天氣裏,客人也不會減少。
夜晚酒樓、茶館的歡笑聲甚至傳入深宮,傳到仁宗的耳朵裏,仁宗問宮人:“這是何處作樂?”宮人告訴他是民間的酒樓作樂,仁宗看到深夜宮中冷冷清清,不禁羨慕起皇城牆外東京城的夜生活來。到輕佻的宋徽宗當了皇帝,實在抵禦不住市井夜生活的誘惑,竟然置六宮粉黛於不顧,和心腹太監翻牆跑到宮外去嫖妓。
商業發達 分工細化
宋代商業發達,商業稅首次超過農業稅,成為政府財政收入的主要組成部分。商業分工越來越細,東京的工商行業達300多個,臨安有過之而無不及。新興的行業越來越多,很不起眼的小生意都能成為一個行業。宋人筆記記載有一個鎚石蓮的行業,就是剝蓮子,從事這一行業的有數十家,每年鎚蓮數百車,把剝好的蓮子賣給水果行或藥鋪,以此為生。
文化產品也是一個行業,詩歌、酸文等都可以專門出售。東京的夜市就有秀才賣詩,市民出題目買詩,有時還會指定韻腳,一般30文左右一首。臨安夜市有李濟賣酸文,張人賣扇子。酸文難度比詩還大,根據隨時發生的事情,頃刻成文,並要求詼諧調侃;賣扇子一般按顧客要求畫一些山水畫。
各行各業中數量最多、規模最大、利潤最高的行業當數酒樓。酒樓一般有大小兩種,大的叫正店,小的叫腳店或角店。北宋末,東京有正店72家,腳店大約有上萬家,好似雨後春筍,分布密集,僅九橋門街市一段,酒樓林立,繡旗招展,掩蔽了天日。南宋臨安的酒樓業更是極為發達,汴京的72家正店都是私營,臨安則出現了官營酒樓。
北宋皇城東華門外的樊樓是東京七十二正店之首,共有五座樓,每樓三層,高可下視皇宮,氣勢非凡。內部裝飾得雍容華貴,可容納酒客千餘人,也可供客人居住,是頂尖的“星級酒店”。
酒樓賣酒,也經營各種食品,是城市飲食業的龍頭老大,規模大的正店更集飲食、住宿、玩樂為一體,是綜合性的消費場所,消費群體遍及販夫走卒到達官貴人的各個階層。酒樓成為城市繁華的一個象征。
全民經商 和尚賣肉
商業發達已深入骨髓,最恐怖的是,和尚都賣起了豬肉。東京最大的寺院相國寺,是有名的集貿市場,其中庭兩廡即可容上萬人做生意。它位於開封的中心地帶,又在汴河邊上,其前門即是汴河的一個碼頭,寺內場地空闊,遊人眾多,是進行商品交易的極佳場所。珍禽奇獸、日用雜物、筆墨文具、衣帽頭麵、書籍古董、土產香藥以及全國各種最好的商品都可以在這裏買到。在這裏交易的人,除了一般商人、手工業者外,還有罷任的官員,諸寺師姑也拿了自己的刺繡來賣,占滿了兩廊。耳濡目染,寺內的和尚不覺間受了商品經濟的熏陶,再也無法穩坐禪床,動了凡心,辦了一個專門經營豬肉生意的“燒豬院”,和尚惠明還成了名聞京城、專門烹調肉類菜肴的大廚師。
娛樂業高度發達 滲透到軍營
宋代的娛樂業也很發達,娛樂場所在城市遍地開花,那時的娛樂場所就是瓦子,也叫瓦舍。根據吳自牧《夢梁錄》所言,瓦子就是來時瓦合,去時瓦解,易聚也易散。要滿足這一特點,瓦子所處位置必定是繁華熱鬧之地,人員流動大,人氣旺。瓦子是城市中大型的文藝演出場所,它的內部又分許多小圈子,用欄杆、繩索或幕幛圍起來,就是勾欄。
北宋東京的一個大型瓦子裏有勾欄達五十餘座,瓦子中的一個大棚可容數千人,相當於今天的一個大型電影院。瓦子勾欄演出的文藝節目有說唱、曲藝、雜技、魔術、傀儡戲、踏索、口技、吞鐵劍、上竿、猴呈百戲、魚跳刀門、相撲等等。
南宋臨安的瓦子勾欄總數比北宋的汴梁還要多,《武林舊事》就記載了二十三處。其中北瓦有十三座勾欄,常有江湖班子在這裏演出,帶有流動性,你方唱罷我登台。紹興議和後,士兵們如釋重負,就要娛樂。當時的殿前都指揮使,也就是首都衛戍部隊的總司令楊和王,甚至在軍營旁建瓦舍,招來一批表演藝人,沒事就搞文藝演出慰軍。
大眾娛樂生活決定了那個時代的主流文學形式,正如王蒙先生戲言“21世紀中國文學的代表形式不再是小說或散文,而是小品和段子”一樣,宋朝文學的主流形式不再是唐朝的詩歌,而是自五代南唐才興盛起來的“詞”。有道是詩莊詞媚,那是因為詩是士大夫寫的正兒八經的東西,詞則是大眾娛樂場所興盛起來的“流行歌曲”,主要內容就是男歡女愛,勢頭大了,就將一切正兒八經的文人士大夫都卷進去了,紛紛以填詞為能事。當時最紅的詞人還不是今日聞名的蘇東坡,而是柳永,當時人稱“凡是有井水的地方就有柳永的歌詞”,如同有段時間的香港一樣,“凡是風吹過的地方,就有張學友的歌”。今天的流行歌曲有專門的歌手來演唱,宋代的詞也有職業的與專業的演唱者——歌妓,她們手持紅牙歌板,在宴會酒間、歌樓妓館淺吟低唱,好比今日酒吧裏彈著吉他賣唱的歌手。
旅遊成為專門產業
南宋出現了類似今天的旅遊指南,以供人們更好地遊賞。這個旅遊指南叫做《朝京裏程圖》,就像今天的導遊圖,在驛路上的商店裏出售。此圖以京都臨安為中心,把南宋各地通往臨安的道路和裏程,以及沿途的涼亭、旅店,都標得非常清楚,大大方便了宋人的出遊。看來,在宋代,旅遊已成為一個專門的產業。
現在有冠以各種名頭的旅遊節,吸引八方來客,目的主要是經濟創收。其實,宋代就有了現在發展經濟才出現的這“節”那“節”,如洛陽的牡丹花節,牡丹開時,城中人都插花,連挑擔者也不例外。市民到處遊賞,擺地攤的、賣唱賣藝的也出現在人多之處,熱鬧得像過節,直到牡丹花謝才結束。東京開封是菊花節,因為東京人家多種菊花,甚至出現了菊藝專著《菊譜》。這兩個節日如今已被洛陽和開封兩個城市重新拾起,成為它們的旅遊招牌項目。
手工業和製作業
城市繁華,人們對物質的消費需求旺盛,尤其是拿國家俸祿的上流社會,物質消費能力強,要求商品質量高、數量多。有消費的,就要有賣東西的,商業就繁榮起來。要有東西賣,就要有製造東西的,宋代的手工業和製作業因此十分發達。政府有官營手工業,比如生產上等刺繡、上等瓷器,主要供皇室及貴族享用。民間的私營手工業也欣欣向榮,很多來到城市的農村求職者就進了各種各樣的作坊,刺繡、織錦、製瓷、造酒、製藥等等,為商業的繁榮添磚加瓦,促進了商業的發展。
宋代民間手工業的技藝十分高超。徽宗時有這麽一件事,說的是內廷有一紫琉璃瓶,就是玻璃瓶,徽宗想用金箔片給它托裏,即在瓶裏貼上一層金箔片。皇家造作所的工匠從來沒有幹過這樣的活兒,一個個束手無策。他們認為,要把金箔片貼到玻璃瓶內壁上,必須用鐵工具加熱使之妥帖,可是瓶口很窄,玻璃又薄又脆,搞不好就弄壞了,都不敢試驗。徽宗隻好命一個宦官帶著琉璃瓶到集市上去找人托裏。宦官看見一個錫工用金箔扣陶器的技藝非常精湛,於是讓他為琉璃瓶托裏。托好之後,徽宗大為讚賞,召見了錫工,並帶他到皇家作坊去表演技藝。錫工用銀筷子把金屬片送入瓶中,貼在甁壁上,再慢慢向瓶內倒入水銀,左右晃動瓶子,一會兒,金箔片就附在甁壁,一點縫隙也沒有。來自民間的錫工巧妙地利用了水銀密度大的性質,把皇家的工匠們都看呆了。
輝煌科技
按現在的通行說法,有宋一代,科學技術的各個領域及分支都在隋唐的基礎上大踏步地前進,中國古代科學技術在這時走到了它自身發展的最高峰。
印刷術、指南針、火藥的應用,以及它們的外傳,對中國以至整個世界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印刷術在宋代開始廣泛應用,書籍的印刷大大增加;北宋慶曆年間,畢昇還發明了活字印刷術。指南針從宋代開始作為導航儀器,應用於航海。用火藥製成的爆竹和焰火,在宋代已經出現,用火藥製作的武器也開始被應用於軍事;12、13世紀時,火藥及火藥武器先後傳入伊朗、阿拉伯和歐洲,成為後來文藝複興時期攻破封建城堡的有力武器,改變了人類的曆史進程。
宋代天文儀器的製造、曆法的編修等都走到了中國曆史的最高峰,東京的水運儀象台是當時世界上最高水平的天文儀器。
宋代數學方麵的高次方程的數值解法、高階等差數列的求和公式都遠遠地走在世界的前列。此外,地圖繪製、醫學理論、農業科學,以及紡織、建築、礦冶、製瓷、造船、水利等技術部門也都有長足的進步。
繁華的另一麵
“民主”來自皇帝的無能
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現象在中國古代實屬罕見,宋代出現這樣的現象,當然是有原因的。試想如果皇帝厲害的話,是不會和人分享權力的,而宋代皇帝家族有病,太祖太宗以後的皇帝都比較弱,身體不好,隻能請大臣幫忙做事,就開始和文官集團分享權力。文官集團分享了權力,在今天看來,他們就獲得了民主、自由,有些人以偏概全,就成了宋代是民主、自由的了。
皇帝無能,與官僚集團分享權力,實質是委托官員辦事、治國,憑什麽人家要給你趙家辦事呢?於是不僅分了權,還要以實際好處刺激官員們去辦事,發高工資就是皇帝給出的一種好處,於是,宋代的官員俸祿是曆代最高的。
科舉為什麽擴招?
皇帝與大臣分享權力有一個底線,那就是保證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不受威脅。雖然宋代的皇帝們不是多麽厲害,很多事管不了也就不管了,但是對自己的天子地位還是很在意的,擔心權力分給一個大臣會造成專權,於是就多分幾個,讓他們互相牽製。對皇帝來說,分出去的權力越分散,就不會發生人臣權傾人主的情況,他自己的位子就坐得越穩,趙家的江山也就越牢靠。
皇帝的這種考慮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增加官員數量,當時國家選拔官員的機製是科舉考試,要增加官員數量,科舉必然要擴招。因此宋代大力開科取士,製造出龐大的官僚隊伍。結果是有宋一代確實沒有出現威脅皇位的大臣,可皇帝也沒坐穩位子,被外族人打下來了,趙家江山仍不牢靠。
官員腐敗帶來繁榮
無能的皇帝與官僚集團分權,委托官員辦事,為了官員之間互相製衡,增加官員數量,再加上有時看這個官員不好,又用另一個官員,最後官員越來越多,人浮於事,該管的事誰也不管,老百姓沒官管,所以就自由了,但社會也失控了。這種情況下,裏坊製維持不下去了,原本的坊牆被淘出了門洞,甚至被推倒,本來不準在街道上占道經營,也出現了侵街現象,到處是擺攤、開店的商人。官員也不是什麽事都不做,對自家有好處的事還爭著做,本來一個地方隻允許批一個市場,但有五個官員的親戚都想開市場,結果就批了五個市場,還有一些人沒批到,於是把市場的牆也拆了,路被打通了,市場越來越大,越來越多,街巷製就是這樣取代裏坊製的,商業也跟著繁榮起來。
政府管理失控,城市格局的變化是導致繁華的一個方麵。另一方麵,由於皇帝無能,造成了官員隊伍龐大、官員工資極高的情況。官員多,錢多,自然需要消費,為了迎合消費需求,商業經營越來越活躍,導致了商業分工的細化。消費市場的主體是官員,官員多,事兒少,晚上還要消遣,於是就有了夜市、夜生活。
可見,這種城市的繁華並不是先進的生產力帶來的,而是皇帝無能,用高工資養了一群龐大的官員,由於錢多,奢侈、糜爛的消費現象也就出現了,客觀上造成了所謂繁華的效果。
繁華的果實叫墮落
這種繁華是致命的,宋代的疆域很小,周邊無日不打仗,前方戰火紛飛的時候,後方卻無日不在醉生夢死地享樂。當大宋的都城沉溺在繁華享樂中時,周邊的國家又是什麽情形呢?遼的朝廷捺缽中沒有宮殿,供皇帝居留的隻是可以移動的氈帳,僅有一些漢化的特點,裝飾稍好一點;金朝創建之初,典章製度極其質樸,沒有城郭宮室,即使十年之後,宋使出使金國,在其首府會寧府所見,仍是一派荒涼景象,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淩亂地散落著百十來戶牧民,毫無建製可言,幾個土包圍著一塊丈餘高的地盤,大約三四頃,不到一平方公裏,皇城就在這上麵;遼和金都沒有像樣的宮殿、城市。西夏稍好一點,元昊稱帝後,修造了宮殿、廟宇,所以也隻有西夏留下了皇陵遺址,但元昊稱帝之前,西夏人也都是住在氈帳裏。相比宋朝,這些周邊國家都很簡樸,特別是金,稱得上簡陋,可就是它滅了北宋。由此隻能得出一個結論:繁華導致墮落,簡樸才能打勝仗。
南宋臨安比北宋汴京還要繁華。臨安就是“臨時安置”的意思,是一個臨時的都城,官員是逃難過去的,高宗皇帝也曾被政變軍官軟禁,更沒人管事,城製更亂,所以更加“自由”、更加繁華。此時,不僅徽欽二帝在金國當俘虜,北宋皇室在鞏義的祖墳也被人刨了,諸陵遭盜掘,哲宗的屍骨被挖出來,曝露於日曬雨淋之中,一個大臣看到後,心中不忍,才脫下衣服把骨頭裹起來。距北宋滅亡僅十餘年,昔日莊嚴肅穆、蔚為壯觀的北宋皇陵已呈現一派蕭瑟淒冷的衰敗景象,而臨安依然是“西湖歌舞幾時休”,勾欄瓦肆比汴京還多,軍人都被娛樂毒害了,結果大家都看到了,那就是娛樂至死。
在宋以前,中國文化是擴張的,在擴張過程中獲得的繁華是民族精神健康的表現,是值得肯定的。我們曾經號稱盛唐,那個時候的人民是進取的、質樸的,沒有那麽誇張的享樂,繁華是伴著土地、疆域、資源總體的增加而來的。而宋代在國土萎縮、四麵楚歌、每天挨打的情況下,還能醉生夢死,中國文化由此走向了內斂,失去了創造力,中國最健康向上、張揚的東西沒有了。一想到這些就讓人心碎。
有學者認為:“宋代的文化把中國古代文化推向了最高峰,在當時世界史上,它無可置疑地居於領先地位,這是極了不起的成就,是對民族、對世界作出的巨大貢獻。”其實,宋代的繁華、奢侈,把中國文化推進到了糜爛的程度,而且這種文化隨著街巷製的沿襲而流毒不止,不分青紅皂白、不論條件地醉生夢死、及時行樂,這種東西一直延續到了元,延續到了明,延續到了清,對整個中華民族的毒害就是這樣造成的。
下層人民的痛苦
現代的人說起宋代的繁華會豔羨不已,以為自己在那時繁華的社會中當個平民,也會享受到幸福快樂,其實,那時大多數的下層人民並不快樂。
確實,有少數人是幸福的,那些考上科舉的人幸福,因為考上科舉就當官了。但考上科舉的人再多,畢竟也是少數,每年錄取幾百人,可全國有一億人。這就注定每年那幾百人是幸福的,而剩下的九千多萬人都在幹力氣活,他們是痛苦的。
宋代城市化程度比較高,很多人湧入了城市,農業的壓力增加,但農業生產力本身沒有本質的提高,比如單產增加並不顯著,雖然引進了占城稻,但隻是多種了一季,而不是一畝地在一季裏的單產提高。這也是在城市化與糧食供給的壓力之下,沒有辦法才采取的措施。其後果是農民的勞動強度加重了,本來一年種一回地,現在一年種兩回地。另一方麵,當時疆域比過去小,可是耕地麵積比過去大,土地的負擔加重了,地力下降;而且本來這地是可以閑著長草、長樹的,現在都變成耕地,森林遭到破壞,對我國整個生態環境的不良影響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農業生產的幅度不高,但賦稅成本又很高。國家財賦取之於民,卻沒有多少用之於民,相反是用之於官,更把稅收的十分之六七用在軍隊。宋代軍隊數量很大,僅都城駐軍一般就有二三十萬,可是軍隊玩寇養威,借著打仗老要軍費,要了軍費不打仗,卻花錢去娛樂。縱觀宋朝一代,沒有打過大仗,所有的戰役裏麵,宋軍陣亡沒有超過五萬的,一般都是兩三萬人。秦代白起與趙國作戰,一次大型會戰參戰總兵力就上百萬人,僅殺戰俘就是四十萬,那才是大決戰。宋代一個像樣的仗都沒打過,都是稀裏嘩啦就被人打敗了,尤其是金滅北宋的時候,幾乎沒打仗,就請了個道士在城頭做了個法,金兵來了,宋兵一哄而散,剩下的十幾萬軍隊立馬就轉為草寇。花了十分之六七的稅收,養了上百年的龐大軍隊,打起仗來卻一觸即潰,為什麽呢?腐化!軍隊中有營妓,有娛樂場所,這樣的軍隊怎麽能打勝仗?老百姓付出高額賦稅供養軍隊,軍隊卻保護不了國土和百姓的安定,老百姓承受著多重痛苦。
優秀人物的痛苦
墮落的繁華有人是樂於享受的,或許當時90%的官員都是高興的,比如,秦檜是高興的,張邦昌是高興的,賈似道是高興的;然而,也有些人不高興,嶽飛不高興,宗澤不高興,辛棄疾不高興……
那些正直的優秀的人都是痛苦的,誰痛苦?王安石痛苦!他要搞改革,這幫人害怕他真搞起來,破壞他們享樂,自己也跟著受罪,所以就反對變法;宗澤是痛苦的!敵軍來了,一個兵也沒有,讓自己留守的時候隻能招募草寇,草寇朝廷還不承認;嶽飛是痛苦的!想北伐,被這幫人給害死了;辛棄疾是痛苦的!想北伐不能北伐,隻能痛苦!中華民族最優秀的人、最有血性的人都是痛苦的。而像柳永那樣隻會吟誦風花雪月的人是快活的,考不上科舉,也沒有心思去治國平天下,於是在妓女堆裏醉生夢死。
檢點曆史,那些快活的人留下了什麽?大片的國土淪喪,皇帝的宗廟被毀,所有的同胞全被金人、蒙古人奴役、踐踏,在這樣一個時代,宋代留下了什麽?留下了一部司馬光的《資治通鑒》,說怎麽治理好國家的,可當時的國卻被治成那樣,滿篇謊言!留下了柳永,唱個曲兒,我們是要那幾個小歌曲,還是要那遼闊的國土?是要每個人自由說漢語的權力,還是要人家用皮鞭來奴役你說胡語(就像日本侵華占領東北後奴役東北人說日語一樣)?
失敗的教育
宋代除官學外,還有很多書院,看起來熱鬧,但實際效果卻是不成功的。好的教育應該教育出來優秀的人,當國家有危難的時候,這些人可以擔當起責任。可是,宋代的學校、書院是多了,敵軍來的時候望風而逃的人也多,沒有幾個像樣的忠臣烈士。為什麽金國能用不到二三十萬的軍隊,蒙古人也隻有二十萬軍隊,就可以把整個中國拿下?隻有一句話可以解釋,老百姓支持!所有中原的老百姓已經支持外族了,歡迎他們來統治,因為自己這些官員太腐朽了,太糜爛了。到了南宋反攻金人,老百姓支持金人,不支持宋人,漢族人要建立政權,老百姓不接受了,寧可讓少數民族統治。這說明那些沒受過教育的人民還保持著天然的健康,蒙古人征稅低,我就支持。宋代的覆滅和羅馬帝國的覆滅是一樣的,羅馬帝國晚期,蠻族人進來時,羅馬的婦女敞開城門歡迎,羅馬的男人已經治不了國了,不如讓蠻族來統治。宋代的士大夫階層也已經腐朽糜爛了,人民隻能自己重新選擇新的健康的力量。
宋代的教育是失敗的,嚴重的失敗。教育首先要培養正確的價值觀,沒有正確的價值觀,也就無從談教育。宋代的理學包括新學、關學、洛學等等,都沒有什麽新思想,無非是忠君,說說大話,張載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為天地立過什麽心?為生民立過什麽命?繼過什麽絕學?開過什麽太平?什麽是天地之心?什麽是生民之命?什麽是往聖絕學?這些問題,張載回答過嗎?宋儒回答過嗎?沒有做過實事,甚至沒有回答過,這算是真學問嗎?
宋朝的名儒是很多,但這些人其實沒有什麽真學問,隻會千篇一律地空談性理。我們認真讀讀就會發現,宋代對中國思想沒有什麽新的創見,注定其教育也是失敗的。沒有培養出健康的人,沒有培養出負責任的官員,沒有培養出真正有文化擔當意識的人,教育就是絕對失敗的!當然,這個朝代覆滅了,留下了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文字,但是,那隻能忽悠一些書呆子,打動不了解其就裏的人。
經不起推敲的科技
宋代科技,以三大發明而論,印刷術,此前就有了,唐代就有雕版印刷,有沒有活字印刷,很難講,也許有,隻是沒有記載;指南針,傳說中黃帝戰蚩尤就用到了,早就有;隻有火藥,根據宋代記載,是由煉丹術發現的。
一個簡單的結論:並不是科技到了宋代就突然發達了,也不是宋代的所謂自由帶來了科技發達。而是有兩個原因,一是在此前已經有的東西,在宋代應用得比較多,而且有了記載;二是宋代離我們比較近,文獻保存得比較好。未必那些東西在唐代、在漢代就沒有應用,隻是沒有記載遺留下來。
宋代仍然沒有科學理論上的突破,沈括研究十二節氣曆,還是不清楚月亮和太陽等天體運行的規律,不是伽利略體係,不是基於力學基礎上的現代天文學體係,現在的太陽周期是基於力學原理,用數學公式算出來的,而沈括隻能根據經驗觀測出來,也談不上天文學的理論高度。數學上更沒有,那時候隻能叫算學,沒有上升到科學理論。
在實踐上,宋代科技也沒給人民帶來多大好處。火藥是宋人發現的,也並沒有在戰爭中發揮優勢,幫助大宋贏得戰爭;航海、造船技術進步,倒確實製造了海船,但是沒有遠洋到其他國家征戰,也沒有大規模的海上貿易。宋代海船大,其實可能是唐代也有,隻是沒發現,全爛了。還有一點,說宋代海上絲綢之路發達,也值得懷疑。宋代是造了好多大型海船,但不足以成為海上貿易的證據。當時的原始出發點是給皇帝逃跑時用的,金兵南下時,就有人建議趙構坐船從海上逃跑,元兵南下時,這種論調又起,而且,最後還真的乘船逃往海上,但還是沒有逃過滅亡的命運。有學者推測在廣東陽江市打撈出的南海一號不是商船,而是官船,乘坐其上的正是南宋末代皇帝趙昺、陸秀夫一行,準備外逃到越南去。不管這個猜想正確與否,造大型海船供皇帝和大臣們從海上南逃的史料記載是十分清楚的,無法否認,這就是南宋海船大的真正原因。
曆史時刻在被重新評價,關於基本史實在無數次翻來覆去的評價中也幾乎被折騰得明明白白了,曆史永遠不會改變,但人們的觀念卻總是在變化中,所謂“重新評價宋朝”的呼聲其實是對那種導致糜爛的繁華的無條件的向往,而且有日益壯大的趨勢。因此,我覺得有必要表達另一種價值觀:不是所有的繁華都是進步的,隻有健康向上的繁華才是進步,而在苟且屈辱的環境下,仍過著紙醉金迷繁華生活的,則是墮落與糜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