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 (613)
2007 (556)
2008 (369)
2009 (298)
2011 (232)
2012 (174)
2013 (145)
2014 (89)
2015 (101)
2016 (83)
2017 (53)
2019 (76)
2021 (62)
2022 (116)
2023 (95)
送「紅包」和收「紅包」,是華人長久以來的傳統習俗。紅包文化原先是出自於中國人禮尚往來的一種正常人際關係,體現和諧相處的友好情結。過去幾百年以迄於今,紅包往來從本質上來說,還是以這個意義居多。
不過送紅包更為普遍的意義,一是給晚輩一種「關愛」,壓歲錢、生日祝願都含有平安吉祥的寓意;二是婚嫁喜慶「有喜當賀」的禮儀,以及親友初會、相聚互饋祝願的表示;再一種則是完全出自內心感戴之情的酬謝。
而回饋他人辛勞,給喜娘、道士、僧尼、轎夫、吹鼓手、車夫等等的紅包,一般又叫作「花彩」,今天則是「小費」。應該說紅包文化除了體現中國人注重禮尚往來外,還有受惠不忘施予者,也有不敢忘恩負義的心態。
全球七大洲,凡有華人的地方,紅包文化都赫然存在,並堂而皇之。旅居海外的華人返鄉省親祭祖時,例行都要給親友族人送紅包。由於人有親疏,禮分厚薄,所送出的紅包也就有大、中、小三檔,見什麽人發什麽紅包,這也是紅包文化的一個特征。
在異國他鄉,一些與華人有往來的其它族裔朋友,對華夏的紅包文化也是隨俗例行,民間如此,社區、公司也奉行如儀。
上世紀最後一個龍年春節,時任舊金山市長的布朗,正月初一與華人共賀新禧時,也給與會民眾派發紅包壓歲錢,把節日氣氛中美文化交融表現得淋漓盡致。
更有甚者,一些銀行、商家在春節期間,從樓宇高處往下撒放紅包,漫天飛舞宛如落英繽紛,街心人眾如潮洶湧,爭先趨之若鶩。人們「衝」的不是那小紅包內微不足道的一美元,「求」的是能得到紅包圖個吉利,來年招財進寶。
戲曲舞台於新春演出時,劇中有挨殺、暴斃或披戴孝的角色,戲班老板要給扮演者送紅包,讓他們拿去煮碗太平麵吃,既作補償獎勵又為除晦消災。此習俗至今許多劇團仍在例行。就是平日裏劇團在鄉間演出,觀眾給劇中人(其實就是演員)送紅包,也是屢見不鮮。
去年筆者返鄉到福建長樂縣看戲,劇中演到一書生在法場哭訴冤屈,令觀眾掬一把同情之淚。此時有一位著時裝的觀眾走上台去,把一個紅包插在這個將要「斬首」的書生發髻上。
處於這種情況,台上演員不受幹擾照演照唱,台下觀眾也不以為怪還嘖嘖稱讚。大家都明白此乃「善舉」,既同情冤屈者,又為演員送去晦氣迎來吉祥。
上世紀四○年代,上海一電影公司拍部新片,劇中有一「洋人」被槍殺。事後出品人給那位客串「洋人」的外國朋友送上一個紅包。對方知道紅包就是錢,但不知這錢是什麽錢。當他知道這是「消災吉祥錢」時不禁哈哈大笑,還說以後有「槍斃」時再找他。
所有這些不屬於禮儀上的紅包,則寓有消災祛邪、祈求平安吉祥,與惻憫憐恤藉慰精神之意
本來嘛,紅包往來純粹出於真心誠意,絕無交易汙垢。可是自上世紀七○年代末在中國這個紅包文化發源地,隨著政策開放,給掌權者──掌握烏紗權的、物資分配權的,以及校長、醫生、評委、裁判、監管,乃至小吏、門衛、火葬場職工……送禮的風氣漫開,紅包遂逐漸變味,送紅包也漸漸有了「行情」,形成可怕的「陋規」。既是行情,不但心照不宣,而且「論斤計兩」、「按質議價」。這樣的紅包收授,實際上就是「賄賂」,紅包也赤裸裸拋開「紅紙袋」麵紗,有的用大信封,有的用牛皮紙袋,有的用香煙筒、糕點盒,有的幹脆打開皮包親見現鈔。
說到紅包「異化」,為虐莫甚於花在醫療看病這一頭。其它的求人謀事,倘若你不想跑官,不屑發橫財,不急求職稱,不擬拿獎牌,兒孫也不一定非上重點學校不可,那麽你大大可以不理睬那些掌權者的潛規則、紅包行情表。
可是有病痛者不但不可避免,而且非求醫問藥不行。尤其是得了大病,要住院開刀動手術,就得倚重醫生、護士和醫院裏許多相關人員來解決,麻煩得很。然而患病治療是攸關性命的事,再麻煩也要想辦法克服,這時唯有紅包效應才能解決。
其實從病家給醫生送紅包到「白衣天使」向病家索紅包,是有個演變過程的。
大約在三十年前吧,那個年代醫生的工資不高,而已經被允許個體經營的小商販手工藝匠的收入卻增長得很快,以致社會上流傳著這麽一個說法:「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造核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拿剃頭刀的指的是理發匠,拿手術刀的指的是外科大夫。彼時做小買賣幹手工活的一天能賺十幾、二十幾塊錢,而一般的外科醫生一個月工資還不到百元。當時知識份子勞動價值很不被重視。
外科醫生一天最少也有一到二個手術,一般小手術前後也要二、三小時,稍微大點的得要花好幾個小時,誤餐過點是經常的事,待手術完成主刀醫生已經是汗流浹背、精疲力盡了。
醫生做完手術走出手術室第一件事就是對守在門口的病人家屬說「手術很成功」。家屬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再看看為挽救自己親人性命的醫生這般辛苦勞累,真感動得熱淚盈眶連聲道謝。出於感恩心情,有的遂把早已準備好的紅包,恭恭敬敬地送到醫生麵前。
剛開始絕大部分醫生也是婉辭,但是經不住病人家屬再三而又十分誠摯的懇求,有的甚至跪下說若是不收他們就不起來……。
當時醫生收紅包,在「行政」上並沒有規定不許,相反地,在病家和醫院同事的眼裏這還是一種榮譽、一種褒獎呢,所以那個時候醫生收紅包是很光明磊落的。因為醫生給患者動手術,是要擔風險的,手術成功後授受紅包,也有平安吉祥慶賀之意,更何況當時的紅包也不過區區五元十塊而已。
不過這當中得有個「界線」,病家給醫生送紅包一定要在手術之後或者患者病愈出院時。可以這麽說,送紅包的時間界定了它的性質,是感恩的表示,還是等價交換的「買賣」,分得很清楚。
可是隨著市場經濟的出現,醫療領域從服務型變成產業型,強調按經濟規律辦事。於是醫生收紅包開始異化,醫患之間的關係變成赤裸裸的商業交易,說嚴重點,就是成了金錢與生命的交易。商場有句話叫做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會兒可用得上是一手紅包一手開刀。
什麽意思?就是說「紅包不到位,開刀等排隊」。再者,索紅包不僅僅是主刀大夫,其它助手、麻醉師、相關技師、化驗員、護士長、當值護士等等,都要紅包打理擺平,缺漏了一個環節都可能有負麵後果。
以致在社會上形成了一種共識,病家不給醫生送紅包,患者的病就始終會「懸」在那裏。縱然有個別人格高尚德術雙馨的醫生拒收紅包,病家反而覺得心不踏實、疑慮萬千,總是想方設法找門路托熟人,哭求跪拜務必要醫生收下紅包。此咄咄怪事,令人哭笑不得。
紅包往來原是一種很美好的文化現象,豈料當它一旦異化,腐蝕人的良知、扭曲純潔靈魂時,竟是如此觸目驚心。但願這種醜陋的現象終會被真善美所替代,回歸紅包原先的正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