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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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16 07:33:35)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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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130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還是嚴冬季節,人們的心裏卻是春意盎然。眼見得一個舊時代像翻日曆一樣掀了過去,新時代已經展現在眼前,中國曆史到了一個轉捩點,我們慶幸生活在這樣一個偉大的關鍵時刻,心裏湧動著按捺不住的激情。這些日子,我們常常聚集在二哥的客廳裏,回顧過去,展望將來,有說不盡的話。昨晚二哥囑咐:“明天早點兒來,準備找幾個朋友聚聚,我們在家裏熱鬧熱鬧,也算是慶祝解放嘛!”

早飯後我們抱著孩子到二哥家裏來,剛走進院子就聽見客廳裏有哈哈大笑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焦小石的笑聲,他總是這樣大說大笑。我們猜測李啟新一定也來了,他倆都是二哥的至交好友,都是北平教育界有名望的老教師。焦小石教語文,李啟新教英文,兩人總是同來同往不拆幫兒,見到一位,準能見到另一位。

客廳裏爐子生得很旺,暖融融的。果不如然,焦、李二人都在座。焦小石一邊笑著一邊迎上來說:“我得先看看娃娃!”他忙著去掀宗和懷裏那個小被卷兒的被角,女兒那粉嘟嘟的臉兒就露出來了。一路上孩子睡得很熟,被她這位焦伯伯的洪亮笑聲驚醒了,睜開眼睛直瞅眼前那張胖乎乎的大臉,卻沒哭,反而把小嘴張得圓圓的,發出“喔喔”的聲音。焦小石高興地說:“這是要和我說話呀!是不是?真好!”他對宗和說:“真像你,可又不像你,你好哭,這孩子不好哭。”說得大家都笑起來。宗和笑著爭辯道:“誰說我好哭?焦大哥冤枉人!”焦小石回頭去找二哥證實:“你說說,你這位妹妹是不是好哭,動不動就抹眼淚?”二哥笑而不答,李啟新說:“這孩子當然不哭,生在好時代了嘛!剛生不久,北平就和平解放了,孩子有福!”宗和說:“不單是我們的孩子有福,以後的孩子都有福,要過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生活了,哪兒像我們生在多災多難的時代!”二哥說:“其實咱們也算有福,全北平市的人都有福。原來擔心北平這座文化名城怕要毀於兵燹戰火,傅作義總算是識時務,保存了珍貴的文化古跡,保全了全城人的生命財產,僅就這一義舉,在曆史上也該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李啟新說:“那天解放軍入城式聽說很壯觀,軍容整齊,氣宇軒昂,得勝之師,就是不一般。”我說:“不錯。那天,我到天安門廣場去看過,解放軍是全副美式裝備,大炮上標著很醒目的USA標誌,通身閃著藍幽幽的光,嶄新嶄新。國民黨軍大概沒用過就轉手送給解放軍了。蔣介石真的當了解放軍的運輸大隊長。”李啟新說:“我就納悶兒,那國民黨軍怎麽那麽不經打?論武器,飛機、大炮、坦克,各種新式武器樣樣都有,而且美國還在源源不斷地供應;論戰略戰術,一般軍官也都是軍校畢業,將領們不是黃埔就是陸軍大學出身,還能不懂用兵?論數量,動輒就是幾百萬。怎麽和解放軍一碰,就唏哩嘩啦地潰不成軍了呢?解放軍有啥?小米加步槍。你們說,這有多邪門兒?”焦小石哈哈大笑著說:“哈哈,邪門兒!你這上帝的信徒怎麽也講邪門兒?”李啟新正色道:“以後少談宗教信仰。”焦小石收斂了笑道:“我知道,這裏沒有外人。”

二哥接口說:“其實一點兒也不邪門兒。這是民心向背的問題,失民心者亡,得民心者昌,是千古不移的至理。國民黨不懂得這個道理,打著‘民國’的幌子,不實行民主製,實行獨裁專製。不能取信於民,如何能得到人民的擁護?”李啟新說:“對、對,民心不可欺,民心不可汙嘛!共產黨辦事真是有理有節。前天,我們東鄰孫家打麻將,被派出所查到了(北平剛解放時禁止打麻將),不打、不罵、不拘留、也不沒收牌桌上的錢款,隻沒收了那副麻將牌。不過給四個牌友規定了一種處罰辦法,就是每人每天到派出所去領一張麻將牌送到天津的一個派出所去,帶回那邊的收據銷差,一天一趟,直到把一副牌送完為止。”焦小石聽得哈哈大笑起來,說:“這四個人一定能過足坐火車的癮,那打麻將的癮可就一定徹底戒掉了。妙,這辦法想得妙!哈哈……”

李啟新說:“共產黨的幹部說話和氣,不擺官架子,講究平等,解放軍對老百姓也是客客氣氣的,講究軍民魚水情。”我說:“那天解放軍入城式就表現了這一點。好些小青年隨隨便便就爬上炮車,騎在大炮上,有的站在解放軍戰士身旁,什麽樣的都有,解放軍不幹涉,不限製,顯得很親切,真是軍民一家人。天安門廣場上歡迎的人群表現出的那種熱烈,那種狂歡,就說明人心的向背來了。滿場子是自由組合的秧歌隊,到處都在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鼓樂喧天,彩旗招展,歡聲笑語,匯成一片熱潮,如果拍成電影,一定是很動人的藝術品,是群眾創造的藝術,表現的是一片真情,是一種樸素的、不加矯飾的美。”焦小石又是一陣大笑說:“到底是作家,離不開真、善、美,哈哈……”我說:“焦大哥見笑了,我原來就和作家不沾邊兒,今後怕是連筆也不能動了。”二哥愕然問:“為什麽?”我說:“我剛讀了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裏邊講的很明確,文藝要為工農兵服務,要寫工農兵。我沒進過工廠,也沒生長在農村,更沒當過兵,怎能寫工農兵呢?”

這時又來了兩位客人,一位姓毛,一位姓杜。我和宗和都不熟悉,寒暄幾句後我們就離開客廳到王道鑫的屋裏來。他剛從市委組織部回來,一見我們就說:“你們來得正好,我剛想去找你們。”我倆齊聲問:“有事?”他說:“現在形勢發展很快,解放區一天天在擴大,到處都需要幹部,尤其需要有文化、有理論、懂政策的幹部。領導上談到你倆,說應當到革大去學習理論政策,半年結業,把自己充實起來,接受工作任務就更有把握了。想聽聽你們自己的意見。”我高興地說:“對,領導上考慮得周到,我深深感到知識更新的重要。時代變了,新思想、新觀點、新問題,什麽都是新的,我們都很生疏,就應該先學習。”王道鑫說:“你們有沒有困難呢?參加學習是供給製,沒有薪金。”我說:“我們準備的麵粉維持我母親一個人的生活,估計一年半載不成問題。”我轉過臉去看宗和,她坐在我身後的床上,正和孩子臉貼著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我立刻明白了,她舍不得離開孩子。對她來說,這確實是一個難題。

王道鑫沒有注意宗和的情緒,隻顧說下去:“現在最缺乏的是懂理論的幹部。老區的同誌過去忙於打仗,忙於做群眾工作,沒有機會學習,能看到上級文件的機會都不多,隻能聽聽有關政策的口頭傳達。所以老同誌多半是有覺悟,沒理論。現在工作重點從農村轉移到城市,城市工作比農村工作要複雜得多,需要有文化兼有革命理論的幹部,所以首先在北平建立了革大和華大兩所培養幹部的學校。你們已經參加了一段工作,組織上很看重這一點,因此更希望你們能去學習。”他抬起頭來望望宗和問:“宗和,你有什麽想法?”宗和低著頭喃喃地說:“我當然也希望去學習,不過孩子怎麽辦?才兩個月!”王道鑫說:“我也考慮到這個問題,大概她奶奶不能替你們帶孩子吧?”我說:“不行。我母親的身體不好,在綏遠的時候,她自己的生活也多半靠姐姐料理。現在跟著我們,難為她老人家不得不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了,哪兒還有精力照顧孩子!”王道鑫說:“可不可以把孩子送到香山慈幼院去?最近,前方有的幹部生了孩子就送到香山慈幼院來了。孩子安全,大人鬆心。”我聽著眼前一亮,真是好主意,香山慈幼院是一所譽滿全國的育嬰兼教育的慈善機構,於是說:“這大概是最好的辦法。”宗和卻不聲不響地抱著孩子出去了。

王道鑫看著宗和的背影說:“宗和有顧慮。”我說:“離不開孩子,慢慢來,她會想通的。”王道鑫說:“你好好做工作,機會難得啊!好多老同誌想去還撈不著呢,工作脫不開嘛。你們也一樣,等到參加了工作,感到需要學習了,回過頭來想找學習的機會,可就難了。”

客廳裏擺好了酒席,二嫂來邀我們入席。

 

晚上回到家裏,宗和還是鬱鬱寡歡。平日她總是把女兒放在床上,隻要不哭不鬧不該喂奶,輕易不抱起來,逗孩子也隻是俯下身去,臉兒對著臉兒逗著玩兒。她知道孩子不宜多抱,抱慣了,孩子就不肯離開大人的懷了,累了大人,還影響孩子的發育。今天她卻一反常態,抱著孩子不撒手,孩子睡著了還不肯放下。我歎口氣說:“你舍不得離開孩子!”她說:“誰說不是呢!孩子才兩個月,我怎忍心丟開她呢!”她說著已經掉下淚來了。我說:“咱們去學習,不過半年的時間,以後就永遠在一起了。”她說:“孩子太小,正是需要媽媽照顧的時候。”我說:“人家香山慈幼院的保育員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家比咱們更懂得看護孩子,人家有科學方法。”她恨恨地說:“人家,人家,人家再好,也比不上親媽,不是自己生的,哪兒能那麽親呀!”

我說:“實在不行,你就別去學習了,讓王同誌給領導說說,給你分配個工作算了。”她瞪著我說:“咱倆分開?我死了也不幹。”我笑了說:“怎麽是分開呢?”她搶著說:“怎麽不是分開?你上革大,將來不知會分配到什麽地方去!”我說:“不能往一塊兒調嗎?”她說:“你想得倒好!你不是沒聽說過,老區裏,一個在天南、另一個在地北的夫妻還少嗎?”我說:“那是遊擊時期,打仗嘛!半年以後,很可能全國都解放了,和平時期哪兒能和戰時一樣呢!”她執拗地說:“反正我不幹。”我說:“那麽你的意思是咱們都不去學習,我還在篤誌和南堂去教我的書?好在我還沒去辭職。”她急了說:“誰說叫你不去學習了?”我說:“你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總該要做個決定吧。”她說:“你忙什麽?誰也沒叫你明天就去革大報到!”我不再說話了。我知道她不會放棄這次學習機會。參加革命工作是她多年的追求和向往,她懂得隻有學習好才能工作好的道理,在理智上她是通的,隻是還需要時間來撫平那起伏不定的心緒,才能闖過感情這一關。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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