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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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你的項鏈已經拴在我的心上了!”

(2009-01-14 13:01:27) 下一個

38 “你的項鏈已經拴在我的心上了!”

一個星期日的上午,我拿著兩塊銀圓到黑市上去賣。由於物價一日幾漲,沒有人敢把鈔票留在手裏,兩所學校發給我的薪金都是麵粉,我要賣掉麵粉,把暫時不用的鈔票在黑市上換成銀圓,用錢時再把銀圓賣掉。這是當時北平市民普遍的理財方式。黑市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幼,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有買有賣,其中更不乏從中牟利的銀圓販子。我拿著兩塊銀圓在人群中遊蕩,一位珠光寶氣的太太走到我的麵前問:“你有多少銀圓?”顯然是一個收購大戶的口氣。我說:“我隻有兩塊。”她“哎呀”了一聲說:“您是先生吧?”我一楞,抬頭端詳這位俏麗的太太,並不認識。我說:“我是姓郭,不過不知道您怎麽認識我?”她說:“嗨,不認識了?我是你的學生,李玉蕙。”我失聲叫道:“你是李玉蕙?”李玉蕙該有多麽熟悉呀!興國中學劇團裏的女主角,排戲的時候,我和她打的交道最多,三年不見,她已從一個活潑的女孩變成雍容華貴的太太了!

她打量著我,也不無驚愕地歎道:“先生,您變得太厲害了,怎麽這樣憔悴!也顯得蒼老多了!”她一拉我說:“咱們出去走走。”

我們走出了擁擠的黑市,信步走進宣武門,向右拐進南城根,正是我走慣了的南堂中學所在的那條靠城牆的胡同。這兒幾乎沒有車輛行人,是散步談心的好去處。

李玉蕙問:“有本《綠色信號燈》是你的大作吧?”我說:“不錯,隻是小文章不是大作。”那是最近我把兩年來發表在《太平洋》雜誌上的幾個短篇小說匯集成一個集子,由大成書局出版的。我問:“你見到了?”她說:“我在西單的書肆看見的,買了一本,我想一定是你的作品。即使不是,衝著這個名字我也要買。不過還沒來得及拜讀呢。”我說:“謝謝你。”她咯咯地笑起來說:“你還謝你這個調皮的學生嗎?你忘了我的惡作劇了?”我不解地問:“什麽惡作劇?”她咯咯地笑著說:“你忘了,我叫你當眾洗臉!”

哦,想起來了,那是有一天,我剛下課回到宿舍,有七八個女學生湧了進來,領頭的就是這個李玉蕙,大部分是劇團裏的,郭冰清也在其中。她們圍著我的桌子,有人拉開抽屜亂翻。我問:“你們翻什麽?”李玉蕙在一邊佯裝好人:“喂,你們翻什麽?先生抽屜裏有秘密,不許翻!”大家嘰嘰咯咯地笑著,有兩個學生從臉盆架上端起我的臉盆就出去了,不一會兒,打來一盆熱騰騰的水,又掀開肥皂盒,把毛巾鋪到水裏去。李玉蕙對我說:“先生,你敢不敢當著我們的麵洗臉?”我一直靜靜地看著她們,猜不出她們要玩什麽把戲。聽李玉蕙問得可笑,我說:“洗臉還怕人參觀?”我心想:我正需要洗臉,我還帶著一頭一臉的粉筆末兒呢!有這麽多的丫頭來周到地伺候,還不是大美事?於是我搓上肥皂痛痛快快地大洗一通。等我擦幹臉抬起頭來,隻聽李玉蕙尖叫道:“哎呀,更紅了,更紅了!”大家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大笑,還有人鼓掌。我莫名其妙地問:“什麽更紅了?”李玉蕙才解釋說:她們之中有人認為我的麵色不是天然的,而是經過了化妝的,也有人不信,就打了賭來設計驗證一下。

李玉蕙也陷入回憶之中了,笑道:“那次叫你當眾洗臉是我出的主意,我不相信你化妝,我覺得那種猜疑有損你的聲譽,我要證明給她們看。”我說:“那,我更該謝謝你了。”

我們走到北新華街,那兒新開了一家西點店。李玉蕙說:“咱們進去喝杯咖啡。”我有點兒猶豫,身邊隻有兩塊銀元,還沒有賣出去。這種消費也不是我現在的條件所能支付的。李玉蕙顯然猜到了我的心思,笑著說:“學生請先生吃杯咖啡還不是應該的嗎?”我聽著就更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她推了我一把說:“快請吧!”我這才有點難為情地踱進店裏去。我們在一個車廂座兒裏坐了下來。她點了兩杯咖啡,兩份黃油西點和一盤奶油細點。

我們談到了一些往事,她講了許多同學後來的情況,唯獨沒有提到郭冰清,我很想問問郭冰清的下落,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何必再去翻動那些應該忘卻的舊夢!她談到她自己,興中畢業後考進了西北大學中文係,念了兩年,遇見了“他”就結婚了。她沒有說明“他”是何等樣人。算起來她結婚的時間比我早。她問到我離開興中後的去向。我簡略地敘述了一遍,她驚訝地說:“走了那麽遠?真是‘八千裏路雲和月’啊!難怪聽不到你的消息呢!”她說她以為我一定在西安的某一中學裏教學,曾去過幾所學校打聽過。真難為她了,當初在劇團裏和我接觸最多的是她 ,我卻沒有覺察到她竟是那樣關注我!大概就因為我的注意力完全傾注在郭冰清身上的緣故吧!她的話引起了我多少感慨。

她問:“你太太一定很漂亮吧?”我說:“恰恰相反,與漂亮無緣。”她起初不信,說我“言不由衷”。後來說:“如果你說的是真話,其實對你更好,她會始終如一地愛你的,你會一生都幸福。”

她說她很快就要離開北平,戰事已經逼進北平了,她隨“他”到南京去,也許會出國。聽起來,那位“他”不是大官就是富豪,也許是闊少。

不經意間,時間已近中午,我心裏有點發慌,我還沒有完成任務,家裏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去料理,我的時間應該以秒為單位計算,這樣一坐兩個小時,實在太奢侈了!我回去將如何交代?我隻好對她說:“實在對不起,我該告辭了。”她看一看腕表抱歉地說:“哦,耽誤了您太多的時間!不過對我來說,太珍貴了!後會不知是否有期?”她動情地眼睛裏轉著淚光,勉強綻出一麵笑說:“我想送你一件紀念品,請不要拒絕。”她說著去解脖子上的一條項鏈。我慌忙阻攔道:“不,不,我可以誠懇地告訴你,我實在沒法收藏,也沒法解釋,不會得到諒解,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心領了,我永遠會記住今天的相聚,你的項鏈已經栓在我的心上了!玉蕙,謝謝你!”她隻好把項鏈重新戴好。

我們握別的時候,她久久地不忍撒手,最後說出“再會”的時候,連忙轉過身去,我匆匆走出西點店,不忍再回頭去看她一眼。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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