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有所思,有所感,從曆史的時空中來,再回到曆史的時空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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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包巧遇土生華人

(2009-08-31 17:31:22) 下一個


在亞包巧遇土生華人


 人生總有很多驚喜,而且總在不經意間。

 在新馬、在印尼,曾經有過一個很大的華人群體,稱之為土生華人,或叫“峇峇”(babaPeranakan)。這是以前人們對於那些早期(十九世紀以前)從中國移居到東南亞,主要是馬來亞、印尼等地的中國人後裔的統稱。早期的華族移民,多為單身或已婚男性,但大多沒有攜帶配偶前往,故他們中許多人便與當地土著婦女成婚,其子女便成為具華人與馬來人文化結合的新族群,以區別後來的中國移民——“新客”。這些土生華人大體都相當本地化了,但仍保留了濃厚的中華文化傳統色彩,如婚禮等等。最主要的一個特征,是他們大體上仍保留了中華文化認同。隨著海外中華文化認同意識的加強以及中華民族的壯大,這種認同也就日益明顯,盡管土生華人中混血的一些族群特征不可避免地保留了下來。

 上麵是三十年前在大學及至研究生學習階段,接觸東南亞曆史尤其是華僑曆史時,印象中所留下的有關土生華人的概念。可沒曾想,當今年4月份到巴布亞新幾內亞的新不列顛島上的亞包(Rabaul,又稱拉包爾),為尋找太平洋戰爭時被日軍從中國運送到此做苦工的中國戰俘死難者葬所遺址,進行田野考察時,我也碰上了這裏的土生華人。盡管我們不能完全套用上述的稱呼,但仍可借用上述概念,稱之為當地的土生華人。

 碰到李誌明,純屬偶然,但又覺得是必然。

 418日是星期六,也是我們在亞包考察的最後一天。當天的安排,曾與來自中國傳媒的考察小組商定,上午原地休息,即在當地市場看看,了解一下民情;下午再前往Ratongor,即太平洋戰爭期間日軍羈押當地華人僑民的集中營舊址,進行實地查看。因此,這天在酒店(Bangalow Resort)早餐後,就顯得輕鬆些,出門也就比平時晚了一點。

  當時我正打開電腦,在整理資料,突然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個當地土人模樣的酒店員工,自我介紹叫Brian Lee,奉命前來修理我房間中的洗衣機。這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我便示意他進來,任由他展開修理。如果不是他之後用普通話跟我說“你好”,恐怕我也就不會繼續與他交談下來,也就不會知道,我竟在不經意間,遇到了當地的土生華人。因為僅僅從其膚色長相來看,如果不仔細觀察,他與當地的土著黑人並沒有多大區別。


這就是亞包的土生華人李誌明
(Brian Lee)先生。如果他不說自己是華人,你是不是會把他看成當地的土著了?

 我當時還沒明白過來,還以為這是因為此間(新不列顛島的亞包)在獨立之前,華人人口眾多,遺風所及呢。便在與他用普通話回答問候之後,隨口問Brian,是在哪兒學的中國話?他回答說,是在當地,在家裏。緊接著,他自我介紹說,他是中國人,是華人。他的話著實讓我怔了一下。瞧著他認真的樣子,我明白了,這是華人與當地土著婦女通婚的後代。一問,果然是。他告訴我,他是廣東人,祖籍是四邑那邊的。我也立刻用自己那並不純正當的廣府話,與他交談起來,而他則同時用夾著四邑口音的廣府話(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廣東話”)及英語與我交流,因為普通話於他來說,除了幾句問候的常用語之外,實在太難了。


在酒店邊的海灘上,我帶李誌明與中國來的傳媒界朋友見麵交談。

 與我此次來亞包的中國朋友,都是傳媒界的,想來他們對這位膚色和長相都與土著幾乎無異的華裔人士及其語言能力都會感興趣,遂將Brian帶往酒店所瀕臨的海灣沙灘上,介紹給當時正在沙灘上忙著拍照和欣賞風景的新聞界朋友們。果然,一時間,Brian儼然成了他們之中的明星,被大夥兒包圍著,回答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我問他,是否知道自己的中文名字時,他說知道,叫“李誌明”,他是用廣東話說的這個名字。我在判斷並證實後,告訴了我的朋友們。然後,再問他是否知道用中文寫他的名字時,李誌明便蹲在沙灘上,一邊思索,一邊用手指頭劃出了一個“李”字。盡管他在劃這個“李”字時,全然不顧通常的筆劃先後順序,往往是從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先來上一筆或一劃,但他畢竟最終將其姓氏完整地寫了出來。真是由不得你不相信,這中華文化,哪怕是已經隔了多少代了,還能讓其後人如此執著地堅持著,守護著,令人讚歎,教人信服。因此,當李誌明終於寫出了他的姓氏時,我和朋友們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一片稱讚聲。

 李誌明告訴說,他是在亞包出生長大的。前幾年去了萊城(Lae),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另一個城市,經營小生意,去年才剛剛返回亞包。因我們所住的這間酒店,實際上是其家族經營的產業,由他的哥哥投資管理。當年酒店建設時,他本人也曾承包過其中一棟小樓的建造。他目前本人也在酒店上班,主要負責維修工作。

 當他知道我們下午將要去當地華人僑民的集中營舊址Ratongor考察時,很是興奮。告訴我們說,他父親今年已經77歲了,當年也就10歲多一點,就是關押在那座集中營裏的。就目前亞包的華人社區中,他父親應該是最年長的一位。李誌明與我們約好,等我們傍晚從Ratongor回來後,他將會把父親帶來酒店,與我們見見麵,談談當年的情況以及他在集中營的經曆。這對我們來說,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惜,到晚上我們回來後,卻無緣見到李老先生,因為李誌明從下午開始就一直未曾見到過他老爺子的蹤影。看來,這老爺子年歲雖不小了,但腿腳一定還很利索,行蹤飄忽,可能“功夫”還不亞於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在海島上威風凜凜的謝遜呢,嗬嗬。如此,我們隻歎自己“道行”尚淺,無緣拜會到這位島上最年長的華人,隻能留待日後了。


椰風海韻中,與李誌明先生合影。

 李誌明知道我是從廣州來的,就告訴我們說,他已經去過中國幾次了,去了廣東,還準備再去。最主要是他要去中國植牙,因為他的牙齒已基本上壞死了。另外一個原因是想帶他的幾個孩子去中國看看,那裏是他們的祖家啊。李誌明四十多歲,不到五十,但他的三個女兒已經結婚,都與他住在一起。我打趣到,是不是當年十幾歲的時候,火氣旺,就把他太太搞到手,才如此年輕,就有了幾個女婿?他嘿嘿地笑了,但一再強調,目前他失婚,仍是單身,意思就是說,還有機會再婚呢。先在此預祝他成功。


李誌明說他目前單身,顯然還會再婚。我先在此預祝他成功,他便嘿嘿地笑了起來。

 從亞包回到布裏斯本後,就李誌明的問題去請教當年從亞包移居此間的張榮煦先生,他已八十出頭,對當年的事情有很清晰的記憶。張老先生說,早先就有一批華人娶了當地土著女人為妻,其後代也與華人社區共同生活,故而繼續保留中國的語言和文化,他們也認同自己是中國人。這其中最著名的一個例子,就是Julius Chan(中文名:陳仲民),他的母親就是當地土著,可他卻還是認同華人,後來還在1990年代出任過巴布亞新幾內亞的總理一職。因此,在亞包有一批這樣的土生華人,一旦我在那裏待上幾天,就會有意或無意地,或者說,會不可避免地遇上他們中的人。

 至於李誌明,當我將他的情況告訴張先生,並將照片與他觀看之後,他想起來了。因為當年(1970年代中期)他離開亞包移民澳大利亞時,李誌明還是一個年輕人,常與他的子侄輩在一起。他也告訴我有關李誌明父親的情況。李誌明的父親名叫李友堅,已經是個混血的土生華人。就是說,李誌明的爺爺李興當年就是娶的當地土著婦女,到他的父親李友堅,還是娶當地土著為妻,以致到李誌明這一代時,雖然還會說廣東話,保留文化認同,但無論膚色和外表長相,都與當地土著相當接近了。

 我想,如果在海外做華人問題研究,無論如何,這個土生華人群體都是值得去研究和探討的對象。而我,遇上土生華人,隻是碰巧,有機會與之近距離地接觸罷了,隻能算是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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