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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諜韓練成在蔣介石侍從室
夏繼誠
魯中一個小山村裏,陳毅為韓練成設宴壓驚洗塵。將軍與會,煮酒論戰局。
一九四七年二月下旬的一天,在山東萊蕪縣的一個小山村前,新華社華東前線分社社長康矛召迎著刺骨的寒風久久地佇立著。他奉陳毅之命,正在等待著一位重要人物的到來。
過了好一會兒,隻見一行人馬向小山村徐徐而來。走在前麵的一位中年人,身穿國民黨將軍呢製服,騎一匹毛色烏黑閃亮的川馬。他後麵跟著一隊穿美式軍裝的隨從。騎馬的將軍看到有人迎接,便欠身下馬,脫下皮手套,主動伸出了右手。
康矛召快走幾步,上前緊緊握住國民黨將軍的手,連聲說:「歡迎!歡迎!我代表陳毅司令員,歡迎韓軍長。」
這位被稱為韓軍長的人,名叫韓練成,是國軍四十六軍中將軍長。他剛剛在萊蕪戰場上,和素未謀麵的陳毅緊密配合,導演了一齣古今中外戰爭史上罕見的現代「三岔口」後,脫離險境來到解放軍指揮所。
黃昏降臨,沂蒙山區特有的「崮」──頂部平展呈圓形,峰頂周圍崖壁如削,遠看像一座座雄偉的古堡──漸漸隱沒在濃重的暮靄之中。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陳毅和唐亮(華野政治部主任)在警衛人員護衛下,策馬前來看望韓練成。
陳毅一進屋,不等康矛召和楊斯德介紹,就緊緊握住韓練成的手,熱情地說:「韓軍長受驚了!我代表華東全軍將士,向韓軍長表示熱烈的問候,並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感謝!」
韓練成連聲說:「哪裏,哪裏,韓某不過是做了對人民應該做的一點事,竟受到陳司令員、唐主任、康秘書長如此厚待,實不敢當。」
陳毅說:「這次萊蕪戰役,解放軍得到韓軍長多方麵的配合。現在戰役已經基本結束,正在打掃戰場,李仙洲集團的七個師已被全殲。韓軍長對人民事業所作的重大貢獻,人民是不會忘記的。將來在中國人民解放戰爭的史冊上,將記載下這輝煌的一頁。」
韓練成謙遜地說:「陳司令員過獎了!韓某不過盡了點棉薄之力而已。陳司令員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貴軍上下同心同德,拚力向前,哪有不穩操勝券之理!」
炊事員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有一瓶酒。在緊張的戰鬥前線,這是十分豐盛的酒筵了。
陳毅舉杯向韓練成敬酒,韓豪爽地一飲而盡。爾後,將軍們彼此敬酒,邊吃邊談,氣氛熱烈而歡洽。
陳毅和韓練成是第一次見麵。大約三個月之前,中央轉來一份董必武從上海發出的密電,陳毅據此派出魏文伯、舒同先後潛入四十六軍,和韓練成秘密見了麵,達成了默契。
陳毅詢問韓練成下一步有何打算,並希望他留在華東工作,或送其去中央(延安)。韓說:「經再三考慮,我還是決定回到南京去,在那裏再為共產黨和人民做點事情。」
蔣介石誇獎韓練成是[忠於黨國]的[孤膽英雄],說:[別人在戰役中束手就擒,唯獨你能突出重圍歸來,實屬難能可貴!]
經過有關方麵與韓練成反覆研究,設計了韓返回南京的種種方案,最後確定的方案是:在萊蕪突圍時,韓練成與四十六軍失去了聯係,隻剩下孑然一身。好在他於二○年代末在山東駐紮過,他的妻子汪嘯雲原先是山東省立第一女子職業學校教員,在山東有許多親戚故舊。韓憑著地理熟、民情熟,巧妙地躲過了解放軍的追捕,化裝潛逃濟寧縣東北的王家樓村,隻身投奔一個名叫王漢卿的結拜兄弟。當年王漢卿是個小軍閥,韓當團長,共有七個人歃血為盟,義結金蘭。王為大哥,韓排行第七。想不到王漢卿早已去世,這兒也成了解放區。幸虧大嫂古道熱腸,冒著巨大風險將韓隱蔽下來,又千方百計讓韓逃出解放區。她讓小兒子王忠傑給「七叔」帶路,託韓看在先夫麵上,回南京後給王忠傑謀個差使。
經反覆挑選,並報陳毅批準,確定由一九三八年入伍的老敵軍工作幹部張保祥當「王忠傑」這個角色。這一年張保祥二十二歲,好在他長相年輕,與韓練成「演練」後,商定張的年齡為十七歲,是一個未見過世麵的農村小青年。
一九四七年四月十六日傍晚,楊斯德陪送韓練成和張保祥到達膠州灣西岸的紅石崖鎮。這天是農曆閏二月二十五日,借助夜色的掩護,韓、張二人通過解放軍敵工部門開闢的水上秘密交通線,乘小船於次日微明到達了青島,順利地「混」過國民黨軍崗哨,來到了四十六軍駐青島的留守處。
四十六軍雖已被解放軍殲滅,但這個留守處尚在。留守處負責人是四十六軍政治部少將主任屈伸。他和韓練成是西北大同鄉,關係親密,堪稱莫逆之交。屈伸一見韓練成脫險回來,喜出望外,殷勤款待。
韓練成要屈伸向濟南王耀武報告。王接電後立即來電要韓速去濟南,並說接韓的專機上午十點即可到達青島。
但韓練成認為去濟南凶多吉少,難免被追究萊蕪戰敗之罪責,替王耀武當替罪羊,於是立即動身登上了到上海的海輪。
到上海後,韓練成和張保祥直奔白崇禧在上海的公館。其時白崇禧是國民政府的國防部部長,常住南京。他的夫人則常來往於京滬兩地。正巧白夫人在上海,韓練成在白公館很快接通了南京的電話,向白崇禧簡要報告了「匪區脫險」經過。白囑韓速來南京。
韓練成雖為西北馬鴻逵舊部,但後與桂係結緣,一直是桂係重要幹部。
韓練成在張保祥伴送下到達南京後,回到了傅厚崗的韓公館。汪嘯雲一見丈夫安然無羔,不禁悲喜交集。
韓練成召集家裏的兩個副官、一個司機、一個管家兼采買、一個廚師、一個勤務兵、兩個女傭人,向大家介紹說:「這是我義兄的兒子,名叫王忠傑,今後你們就喚他王大少爺。他年輕,剛從農村來,不大懂城裏的規矩,你們要多加照顧。」
唯有汪嘯雲中心有數。她有大學文化,但平時不與人談論政治,一心照料家務,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他把「七嬸」與「姪兒」的關係表現得惟妙惟肖,使人看不出絲毫破綻。
蔣介石得到白崇禧報告後,立即傳令召見韓練成。
離開解放區前,陳毅深為韓練成擔心,說:「蔣介石為人向來多疑。這次萊蕪之戰,他的三個軍幾乎全軍覆沒,除七十七師師長田君健被我擊斃外,其餘十九名將軍全部被我俘虜,唯獨你卻單槍匹馬逃回南京,這樣的事幾乎是天方夜譚,老蔣能相信你嗎?」
韓練成卻不以為然。他很有自信地說:「要是換了別人,蔣介石也許會疑竇叢生,但是,對我,他是深信不疑的。因我在中原大戰時,在危急關頭救過蔣介石一命,要不,他差一點兒當了馮玉祥的俘虜。」
韓練成是蔣介石的「救命恩人」這段曆史,至今仍鮮為人知。
一九三○年四月六日,醞釀已久的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中原大戰正式開始。馮閻聯軍調集五六十萬精銳,以徐州為目標,向蔣介石大舉進攻。蔣軍亦集中幾十萬主力,決心在隴海線與馮閻聯軍決一雌雄。這就是中國現代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軍閥混戰。
蔣介石親自到河南歸德督戰,企圖一鼓作氣打敗閻錫山的晉軍。但晉軍構築了堅固的防禦工事,使將軍進攻受挫。馮玉祥又調動勁旅猛攻蔣軍,使蔣軍全線動搖,處境危殆。
五月三十一日晚,蔣介石在歸德的朱集車站指揮作戰。突然,馮玉祥部「五虎上將」之一的鄭大章指揮的騎兵,於夜間急速奔馳八十餘裏,神兵天降,奇襲了歸德機場,燒毀蔣軍飛機十二架,俘虜了機師和地勤人員五十餘名。一時之間,機場上火光燭天,槍聲大作,蔣軍亂成一團。
機場旁邊就是朱集火車站。蔣介石身邊隻有二百餘名衛兵,哪裏抵擋得住驃悍勇猛的馮部大隊騎兵!蔣介石嚇得麵無人色………。
這時,韓練成已於一九二九年跟隨馬鴻逵投蔣,正擔任歸德城防守備任務。蔣的參謀長楊傑急忙搖通了給韓的電話。韓拿起耳機,隻聽得楊傑大聲說:「是韓團長嗎?敵人已經包圍了行營……」,話隻講了半句,電話即告中斷。韓練成知道蔣總司令就在行營,於是立即率領部隊馳往朱集行營「救駕」。韓部原先也是西北軍,作戰勇猛,一陣混戰,解了朱集之圍。
其實,如果馮玉祥和鄭大章事先獲悉蔣介石就在朱集,那麽活捉蔣介石是「三個指頭捉田螺──穩拿」!如是,則蔣介石將成為馮玉祥的階下囚,中國現代史就將是另一種寫法了。
但蔣介石命大福大,逃過了這次厄運。天色微明時,馮部騎兵遠遁,韓練成大步來到蔣介石跟前,蔣大喜過望,緊握著韓練成的手,連聲說:「你很好!你很好!」
韓練成立正站著。蔣介石兩眼充滿感激之情,望著眼前這位英俊偉岸、年僅二十二歲的忠心救駕的團長,心裏非常滿意,問道:「你是第幾期的學生?」
韓練成壓根兒沒有上過黃埔軍校,瞠目結舌……。
事後,蔣介石親筆給軍校畢業生調查處下了一道手諭:
六十四師團長韓圭璋,見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許軍校三期畢業,列入學籍,內部通令知曉……。
韓圭璋即韓練成。一九二五年韓練成報考馬鴻逵的西北陸軍第七師軍官教導隊時,借了甘肅省立第二中學學生韓圭璋的畢業文憑,才得以考入該隊。直到一九三四年間,才改名為韓練成。但不管是韓圭璋或韓練成,蔣介石對這位救命恩人一直保有很深、很好的印象。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所以當陳毅為韓練成返回南京後的安全擔心時,韓表現得十分自信。眼下,蔣介石要召見韓練成,韓同樣鎮定自若。
果然不出韓練成所料,蔣介石見了韓以後,不但沒有斥責,反而熱情關切地進行撫慰,誇獎說:「別人在戰役中束手就擒,唯獨你能甘冒危險,隻身突出重圍歸來,實屬難能可貴!如無過人的膽識和超群的智慧,要逃出共匪鐵桶似的重圍,絕無可能。」當麵嘉獎韓是「忠於黨國」的「孤膽英雄」。
蔣介石對韓說:「你的部隊沒有了,我另撥部隊給你。」
韓練成一聽,思忖自己眼下的目的不在帶兵,而是在南京站穩腳跟,於是對蔣說:「這次萊蕪慘敗,威信盡失,實不適宜帶兵,更不適宜再到前線打仗。學生要求留在委座身邊,侍從學習,將來另圖報答。」
蔣介石慨然允諾,任命韓為自己辦公室的高級參謀。
可是蔣介石哪裏會想到,自己身邊竟然安了一個共產黨的「間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