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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幾個人,都稀奇好勝。聽說神農架是華中第一峰,而且是中國一大林區,就憋不住以探寶者的心情,結伴渡漢水,走秦嶺,入巴山,跋涉於鄂西北千山萬水間。我們當中,有一個年輕畫家,有一個在水利工地工作請假回鄉的木工師傅,有一個勁頭十足的汽車司機。
司機同誌把吉普車開進大山,可是越往裏走,山越高,路越陡,吉普車氣喘籲籲,爬不動。我們的司機索性把汽車摞在一個山中驛站,跟著我們練腿爬山。
深山中,處處都是流霧走雲,高峰矗立白雲之間;懸崖上的瀑布象銀河傾瀉,水聲震撼山林;秋山濃豔,楓葉火紅,櫟樹嬌紅,有的象朝霞夕照,有的象胭脂紅粉;林深處,山溪縈繞,碧流沉沉,一碰上水石,雪浪滔滔。
我們的年輕畫家,沿途畫筆不停,恨不得把山山水水都搬上畫麵,隻要他一呆下來,誰也催不動。我們的木工師傅,一看見大樹,就跑上去抱住粗大的樹身,樂嗬嗬地不肯放手。而我們的司機,卻很會享受,隻顧撿著落滿山林的毛栗子、采著崖邊的野葡萄和摘著老樹藤上的羊核桃果,吃個痛快。
就這樣,我們行程六百裏,但不覺得累,反而越走越精神。
這一天中午,我們爬上一座大山,在一幢木頭房門前歇腳。木頭房子建築在一座懸崖上,崖邊種滿木芙蓉。木芙蓉的花正在秋天的陽光下盛開。這深山的木芙蓉好象開得特別鮮豔,大朵大朵的,紅撲撲的,加濃了秋山的豔麗。
我們正在欣賞木芙蓉花的時候,忽然木房子裏衝出來兩隻狗。這兩隻狗嚇人而凶猛,機靈地豎著耳朵,眼光炯炯地望著我們。我們嚇了一跳。
“是獵狗,不咬人。”木工師傅說。
聽見有說話聲,一個年輕姑娘從門裏探出頭來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提著一瓦壺茶水走出來待客。
她打扮得很吸引人。綠襖、紅褲,花邊燦爛,頭纏花帕,腳穿輕巧的花草鞋。嫵媚、矯健、敏捷。一問,我們才知道她是打獵隊的隊長。
這一下,可忙壞了我們的年輕畫家,打開畫夾子,要給她畫像。
“人長得象朵花一樣,怪不得這裏栽上了木芙蓉!”司機調皮地悄悄對木工師傅說。
她的耳朵真靈,一下子就聽見了,笑咪咪地說:
“可不是,眼下山裏的日子就得用花來點綴!”
她說話不平凡,我驚訝地望了她一眼,然後又指著天邊那鬱鬱蒼蒼的一帶高山大嶺問道:
“那是神農架嗎?”
她眼睛一亮,反問:
“你們是森林考察隊嗎?”
“我們是從省裏來的調查隊。”司機咧著嘴笑,一邊大口地喝著山茶,一邊敞開胸脯擦著汗。
一聽說我們是從省裏來的,她一轉身就跑進木頭房子裏去,給我們燒起飯來。不到半個鍾頭,一大盆米飯和一大盆炒肉片就擺到我們麵前。
大米飯色紅,粒大,香軟。
“這是什麽米,真香!”司機高興地說。
“冷水紅。”她一邊殷勤地給我們盛飯,一邊笑著說。
“老高山出大米,多新鮮!”木工師傅一口飯,一聲稱讚。
年輕畫家沒能夠畫上這個打獵隊的女隊長,好象要熟記她的神采似的,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被小夥子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用袖角遮住臉,眼睛卻明亮地射了過來:
“吃吧,趁熱!”
“這牛肉炒得真嫩!”木工師傅說。
“是羊肉,炒得一點也不僵!”司機糾正說。
她甩開袖子,禁不住笑了起來:
“這是熊肉呀!”
“你們一定是了不起的打獵隊!”我誇了她一聲。
“我們打獵隊住在大高山、老林扒,打熊打虎是常事!”她說著跑進木頭房子裏拿出一支獵槍。
我接過獵槍一看,烏金閃亮,好槍!我忽然發現槍把子上刻有“獎給神槍手雷英子”幾個字,不由得驚奇地叫了起來:
“原來你就是雷英子嗬!”
在省裏的時候,我就知道大巴山中有一個槍不虛發的女獵手雷英子。
她樂得笑出了眼淚。
也許是突然感覺到在生人麵前失態,也許是出於女性的矜持,她悄悄一抹,擦掉沾滿長睫毛上的淚花,立即變得莊重起來。
一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指著天邊那鬱鬱蒼蒼的高山大嶺回答我剛才的話:
“咯,那是大巫山,你們來到湖北、四川兩省交界的地麵啦!”
我們都驚奇地叫了起來,我們已經來到這靠近四川省的邊界上來了!
“你們看這山底下……”她的手指朝下比劃著說:“那山穀裏流的就是古水河,下遊那遠遠的平灘是森林工業局住的陽日灣……”
我們的眼光順著她的手指俯覽著群山中的一條深遠的峽穀,秋林如畫,一條彎彎曲曲的碧水,在顏色濃豔的兩岸秋林中間穿流,象青絲纏繞著紅瑪瑙。美得讓人動情。
“沿著河,一直穿到那平灘上的黃帶子,可是公路?”司機對這特別感興趣。
“就是公路,森林工業局開的,隻通往神農架,還沒有通出山。”雷英子說著忽然轉身跑掉了。
我們聽見她在木頭房子裏急急忙忙打電話。
“你這裏還有電話嗬!”當她跑出來的時候,我驚訝地說。
“森林工業局局長答應派汽車到山腳下接你們去陽日灣!”她笑著說。
我們以感激地心情向這個年輕熱情的打獵隊長告別。但是她叫住我們,然後采了一大把鮮豔的木芙蓉花,送給我們每人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