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外音]在人生的道路上,人們總會遇到種種困難,有的人天生醜陋,有的人身有殘疾,有的人因罪受過刑罰,有的人心理遭受過創傷。當遇到這種種不如人意的事情時,我們該怎麽辦呢?於丹教授認為,善於講寓言的莊子借用一個個外表醜陋、近乎猙獰的怪人,來表達了自己的一個觀點,那就是無論人生遇到什麽情況,世界上總有路可走。如果覺得無路可走,那是因為你像井底之蛙一樣,目光短淺,沒有看到更廣闊的天空存在。人生就像一次旅行,如果我們遇到了高山或者大河,怎樣才能找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呢?怎樣才能獲得人生的成功呢?請聽北京師範大學於丹教授講《於丹•〈莊子心得〉總有路可走》。
今天我們來說《莊子》裏麵一個很奇異的話題,就是《莊子》的寓言中,為什麽會那麽多形態與常人不同的人,比如說一些殘疾人,一些受過刑的人,也就是說從表麵上看,他們身體條件都比常人要相去很遠很遠,但是這些人或者有抱負,或者有理想,或者活得很快樂,或者活得很成功,這又是一些什麽樣的人?
莊子寫過一個叫支離疏的人,這個人的名字已經夠奇異了,他描寫這個人什麽樣子呢?他說這個人,雙肩高過他的頭,這個頭有多低呢,低到他的肚臍以下,這個本應該是垂在後麵的發髻呢,他是衝著天的,他的五髒六腑都擠在後背上,還是個駝背,然後他的兩條腿就直接長在肋骨旁邊。你看這樣一番形容,這不僅是醜陋了,而且近乎猙獰啊,這樣的一個人走出來,不是像怪物一樣嗎?那這個人又怎麽生活呢?那這個人怎麽生活呀,莊子說他就替別人縫衣服,洗衣服,也足夠養活自己,另外他還有餘力替別人去篩糠、簸米,這個掙得的錢足夠養活十口人。那麽莊子得出一個結論,說你看像支離疏這樣的人,盡管看起來他是那麽猙獰醜陋,但實際上,他在自食其力的時候,比別人獲得的更多。
關於支離疏的故事,讓我想起了武俠小說家溫瑞安寫的《四大名捕》係列,熟悉武俠小說的人都會知道,四大名捕之首就是無情,無情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其實無情他是一個武林世家,但是由於他的父母在江湖上結下了冤仇,被仇家去屠斬全家的時候,他的父母都死了,那麽抓到這個小嬰兒的時候,他的仇家心狠手辣,說我們不弄死這個孩子,讓他活下來,但是他作為一個武林的傳世之人,我們從小廢掉他的武功,讓他生不如死,不能為父母複仇。所以就把這個孩子的腳筋挑斷,讓這個孩子從小沒有學會走路的時候,就癱瘓了,所以別人看到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孱弱不堪的樣子。但是敵人總是對他毫無戒備之心,準備讓他束手就擒的時候,走向他仍然看到這個書生麵含微笑,但是走到他近前的時候,無情的獨家絕活是什麽,是他在微笑的時候,可以從他的嘴裏猛噴出來一口鋼針,這個鋼針是可以致敵於死地的。所以在四大名捕裏麵,無情為首,他勝過了其他的那些鐵手,追風腿,勝過他們所有人,是為什麽呢?其實是因為他的武功已經內化了,由於他先天肢體的殘疾,他有了無人可比的精湛內功。其實這樣的故事,是不是可以作為支離疏的一個延伸呢?這樣的故事在我們今天,在我們所能看到的人群裏麵,沒有嗎?
台灣著名的教授傅佩榮先生研究完莊子之後,得出一個心得,他說真正看懂莊子會明白世界上總有路可走。這句話看似很樸素,而且它不是一個學術結論,是一個人生結論。但是大家想一想,如果從古聖先賢的典籍中,我們都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任何時候世界上總有路可走,這對我們來講,可能是人生大用了。
[畫外音]莊子的寓言告訴我們,一個人即使外貌醜陋,身體殘疾,也可以自食其力,得享天年,這是因為他找到了一條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於丹教授認為在我們當今社會的現實生活中,也有一些人很不幸地成為身體上有殘障的人,他們是如何選擇自己的人生之路的呢?而他們的選擇又給我們什麽樣的啟示呢?
也許我們真實的生活中,沒有長成支離疏這種形態的人,但是中國的殘疾人,是將近六千萬,這麽多的殘疾人,他們的身上或肢體殘疾,或智力有障礙,總而言之,他們也是我們陽光以外角落裏麵我們看到的這麽一批人,這些人會生活成什麽樣子呢?
有一個非常著名的紀錄片,叫做《舟舟的世界》,大家都看到武漢有這樣一個男孩子,這個孩子先天智障,他的智力測驗水平相當於三四歲的兒童,再也沒有成長發育。我們看到這個片子的時候,舟舟已經驗26歲了,但是他的智力水平,這一生遺撼地停留在了這個水準上。但是他有一個鮮為人知的世界,那就是他的音樂。舟舟在指揮上是一個天才,這是因為他父親在武漢歌舞劇院,他從小生活在這個環境裏,這個環境對他來講,不是一種知識的學習,不是一種業條的培訓,而是一種生命性靈的浸潤。他是在這個環境中泡大的,他是被音樂滋養大的,所以每當有大型的交響樂演出的時候,指揮在前台,他在後台,一個人心醉神迷,指揮得應該說合拍中節,他跟音樂之間有一種超越任何知識的默契,所以舟舟不僅家喻戶曉,在全國成為名人,而且可以走出國門,去國際上指揮比賽,這又是一個什麽現象呢?其實對這個現象來講,應該說是一個生命的奇跡。是因為他智力的殘缺,而表現了他生命裏的一種性靈天真,這種天真和音樂不經意地有了這麽一點默契。
在去年的春節晚會之後,大家都記住了《千手觀音》,其實從邰麗華這樣一個領舞,到《千手觀音》這個殘疾人的表演群體,大家看到那樣的美奐美輪、金碧輝煌,真正讓人感到端莊、肅穆、美不勝收的一個群體的時候,是不是想到了恰恰因為他們是聾啞人,她的心神安定,內斂,她專注,所以從她臉上表現出的祥瑞之氣,到他們肢體上的整齊劃一,也許換一個健全人,我們絕做不到。所謂殘疾,就是某一項器官的功能,受到損害的時候,人體的其他器官是有代償功能的。所以大家經常說眼睛不好的人,耳朵特別靈敏,這就是代償功能。其實人體是有很大奧秘的,我們有太多太多的密碼,沒有開發出來。支離疏也許僅僅是一個意象,但是把這一意象放大,我們會覺得有很多我們一望之下,覺得是人生遺撼的事情,果真那麽遺撼嗎?
[畫外音]在我們的生活中,身體上有殘障的人,也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人生道路,然而在現實生活中,還存在另一類人,他們雖然身體健全,卻曾經因犯罪,而受過刑罰,這樣一群人,又往往處在社會的邊緣,備受世俗的冷眼和岐視,那麽這種犯過錯受過刑的人,有沒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之路呢?
在《莊子》裏麵還有很多這樣的故事。有一個叫申徒嘉的人,這個人不是他先天殘疾,是因為他後天受了刑罰,古代有一種刑叫刖刑,就是斷去一腳,那麽這個人少了一隻腳,肯定是犯過過錯。他跟鄭國的大夫子產同樣在伯昏無人的門下做學生。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學府淨地,所以子產一看,自己有這樣一個同學,自己貴為大夫啊,心裏頭就總很不舒服。有一天他忍無可忍地就跟申徒嘉說,他說你看以後咱們要是聽完課走的時候,你要是先出去呢,我就等一會兒再走,如果我要先出去呢,你也等一會兒再走。咱們就別一塊兒出去了,你看現在我著急有事走,你走路也不方便,你索性在這兒再等一會兒,你等我走遠了再出去吧。申徒嘉就問他,他說我聽說跟著老師學習,一個明亮的鏡子,如果它真的明亮,是不落塵埃的,如果真正落上塵埃的話,就不能明亮,人心也是如此啊!你怎麽會覺得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種恥辱呢?你心裏那種明亮的東西哪兒去了?子產說,那我是一個執政者,我是執政大夫啊,申徒嘉就更冷笑了,他說在咱們老師的門下,還有你這樣的執政大夫啊,他說我跟老師在一起之前,我聽到有很多人恥笑我,他們由於雙腳健全,覺得我是殘疾人總在笑話我,所以弄得我心裏不平衡,我來這裏學習之前,我是滿懷的怨氣,我對這個社會很敵對,但是我見了老師以後,我的怨氣就四散了,他說我在老師門下,整整學習了19年,他從來不覺得我是一個獨腳之人,他沒說過這個話。而你現在用這個作為標準,還說你自己是一個執政大夫,你難道不慚愧嗎?子產聽完以後臉色就變了,突然之間覺得有一種內心的慚愧湧起來了。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慚愧,這是一個肢體健全的人,在一個肢體不全的人麵前流露出的慚愧,這種慚愧是源自於他內心的缺失,他明白了一個人並不靠他的肢體,甚至不靠他的權位來評價他是否成功,而在於是不是真地知道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位置(於丹心語)。
同樣的事情,莊子甚至還附會到了孔子的身上。他說有一個受過刑的人,叫做叔山無趾,無趾也是指他斷去了一隻腳,叔山是他的字。這個叔山無趾有一天去到孔子的門下求教,孔子正在給學生上課,這個人來了,說我能不能請教您一些人生之道,學一些學問啊?孔子一看,覺得這是一個活典型,反麵教材,可以給學生講講課了。就跟他說,你年輕的時候,做人不謹慎很魯莽,招致了禍患,所以落成今天這個樣子,你已經這樣了才到我這想要來學習,你覺得人生還來得及嗎?你不反省嗎?叔山無趾當時就安安靜靜地說,他說我正是因為年輕無知,我會失去一隻腳,但我現在知道,生命中有比一隻腳更尊貴更重要的東西,所以我來找你求教。他說,天沒有什麽東西不覆蓋,地沒有什麽東西不承載,夫子,我視你為天地,但是你排斥我這樣一個人,那好,我走了。孔子當時,當然這是莊子寫的啊,說一位萬世師表,那種慚愧之情油然而生。
[配音]孔子:對不起,那就請你進來指導指導我的門徒吧。叔山無趾沒有說一句話就走了。
孔子遺撼啊,回過頭來跟學生講,說大家看一看,這樣一個已經有過過錯受過刑罰的人,還知道生命中有比他的腳更完備,更值得尊敬的東西,到我這裏來討教,而我們是全身全德之人,我們孰能不進取呢?在這裏莊子舉出種種這樣的人,是為了說明他們仍然有一種內心的力量。用孔子在《論語》中的說的話,君子不是無過,而是過而改之。君子之過勿憚改,他不怕改正。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論語•子張》。他錯的時候大家都看見了,他改了以後大家重新敬重他,這些敢於亮出自己的弱項而且孜孜以求的人,仍然能獲得人的尊敬(於丹心語)。
從申徒嘉到叔山無趾,也許在他們的曆史上,都是曾經有汙點的,那麽他們付出的代價,不是像現在蹲幾年大獄就走出來,身體上看不出來,而是從身體上就能看得出的代價,這些人並不像支離疏那樣先天殘疾,他們其實背負著雙重壓力,支離疏隻是一種壓力,別人看著覺得他不好看,他是一個怪人,但是他沒有道德上的愧疚,而這種砍去一支腳的人,一看就是永遠恥辱的烙印,這些人是扛著雙重的負擔,但是為什麽他能在世界上活得坦然。這樣的人,如果我們對號入座,說全社會現在有多少,其實全社會就算是蹲過大獄肢體健全的人,在人群中的比例,也是微乎其微。我們應該換一個角度去放大這個群體,那就是每一個人捫心自問,我自己在心靈上有沒有這樣的殘缺呢?
[畫外音]無論是申徒嘉還是叔山無趾,他們雖然犯過錯誤,但是他們知恥而改,用一種內心的力量,找到了一條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在現代社會中,人們的生活壓力,工作壓力都很大,當心理不堪重負產生殘缺時,將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呢?
人難道隻有肢體殘疾這一說,沒有心智上有殘疾而不自覺嗎?其實在今天,是一個表麵看起來媒介發達谘詢貫通,科技給了我們無窮的力量的時代,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每一個人格在今天更健康更明朗。也許我們心智上的殘缺更多了。
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2006年的春天,中央電視台《新聞調查》,做過一期節目叫做《一隻貓的非常死亡》。那麽這個節目呢是說了2006年四月份,在網格上令人震驚的一起虐貓事件的背後真相。當一隻小貓死於一隻高跟鞋的踩踏,整個的過程曝光在網上的時候,大家激起的是那種憤慨、悲憫、指責,大家一直在搜尋說背後這個凶手是誰,而這個故事其實牽扯到了三種人。在這裏麵有三個角色,第一個就是踩死小貓的這個女人是誰,第二是誰拍下了這段錄像,把它掛在網上,第三這是一個什麽樣的網站,它需要這種殘酷的內容。大家會認為他們是一批惡魔嗎?認為他們是一些十惡不赦的人嗎?認為他們虐待動物成性,甚至他們對人也很凶狠、很惡毒嗎?其實真正看完《新聞調查》這期節目,大家會震驚的發現,踩死小貓的那個人是黑龍江一個醫院的藥劑師,這個人工作非常認真,對患者從不出錯,把工作環境打掃得一幹二淨,與人和善,寧可自己吃虧,從不讓他人受委曲,在單位受到一致好評。但是這個人有17年的婚姻危機,在離異以後她無處傾吐,她心裏頭的那種憤怒,她受的那種傷害,甚至她對著鏡頭說,當有人找她做這件事的時候,她根本不是為了錢,她就是為了一種發泄。所以當記者問她,柴靜說你在踩死小貓的時候,你臉上有微笑的表情是別人要求你這麽做嗎?她說不是,沒人要求,好像我自己就願意這樣。這是什麽,這是一種心靈上的扭曲釋放出來的一種行為,而最有意思的是,他們掛的那個網站是中國戀足前線裏麵的一個分支,叫做踩踏網站,crushworld,那麽這個背後的操控者,他說我和我的群體是一個陰暗的社會會的角落,由於我們自己的特殊的性取向,把腳部作為唯一的美的標準,所以就會希望這種腳部權力的釋放最大化,會希望有很多高跟鞋去踩踏,那麽最早呢,他說國際上也有一批這樣的人,這些人的踩踏是踩衣服,踩水果,踩無生命的東西,後來就發展到踩小魚小蝦,再後來就發展踩小貓小狗,但是,這種對於生命的踐踏,是沒有止境的。小貓小狗之後,有可能就是大動物。其實這樣的一個網站,它背後的這個群體是一些知識層次絕不低的人,這些人有一份體麵的工作,他們是成功人士,但是他們的心理上,永遠有這樣一塊抹不去的殘疾。這樣的一個虐貓事件,當它背後的角色一一走到我們眼前的時候,應該說我們不僅僅止於一種憤怒,而更多的是看到一種悲憫。
在今天這樣一個發達、健全充滿了科學充滿了歡樂的時代裏,有多少人的心靈殘疾,不能走到陽光底下。
[畫外音]從某種程度來講,心理上的缺撼,比生理上的殘缺更容易使人陷入困頓,因為心胸狹隘,眼界窄小,就像井底之蛙一樣,以為天空隻有所看到的井口這麽大,認為麵對人生無路可走。於丹教授認為,無論任何人總有路可走,那麽如何才能正確地認識自己,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呢?
在《秋水篇》裏麵,莊子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叫做《坎井之蛙》,也有點象我們今天所說的井底之蛙。他說有這麽一個小小的在坎井裏的一個小青蛙,它有一天遇到了一個從東海來的大鱉,小青蛙很漂亮很靈活,大鱉行動很遲緩,它就盛情地邀請它。
[配音]青蛙:稀客稀客,請進來吧。大鱉:你在井裏過得舒服嗎?青蛙:我獨霸一口井,就像是一個國王一樣,當然舒服了。
它說你到我這兒來試試吧,我這裏可高興了,我要是一跳,我就可以跳到那個井台之上,可以趴在破磚上休息,我要是往下一躍呢,那個泥就可以托起我的雙臂,可以托著我的麵頰,我可以舒舒服服地趴在泥裏麵休息著,然後我上下跳躍自得其樂,我一個人擁有這樣的一口井,有這麽一灣淺水,你去看看小河溝裏的蝌蚪,那些個更小的小螃蟹它們怎麽能有我的快樂呢?我自己這樣的一個地方,我覺得這是人生至樂了,我很自由啊。它說你來我這兒體驗一下吧。這個大鱉呢,很聽話,它就晃晃悠悠地邁起左腳,剛剛踏進去,右膝蓋就被絆住了。踉蹌了好幾步,才把這個左腳拔出來,緩緩地退走了。當它逡巡而退的時候,它對這個盛情邀請它的坎井之蛙,描繪了它來自什麽地方,那是大海。它說大海有多大呢,上千裏不足以形容它的廣,八千尺不足以形容它的深,在十年有九年旱災的時候,海水的水位不會下降一點,在八年有七年洪澇的時候,海水的海平麵也不會上升一分,大海就是這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永遠保持它恢弘的氣度,就是因為它太遼闊了。它說我就是東海之鱉,我來自那個地方。聽完這個話,那個井底之蛙,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顏色,因為它知道了有這麽高的境界。
其實在今天,應該說大與小的境界,是拯救我們內心的一種方法,如果知道我們的內心有某種陰影,我們有某種殘缺,像斷去一腳一臂一樣,我們已經無法再把它無法重新接上,那起碼我們可以用一種遼闊的境界讓自己去跟天地之間,有更多的默契,獲得更廣的力量(於丹心語)。
我記得在我們學校的學術沙龍上,我們心理學係的一個學科負責人,曾經給我們講過,他做過的大量心理診療的個案。他說有一次一個非常成功的白領小夥子西裝革履,來到他的辦公室,進來以後就四下搜尋,坐下就隨手拿一個煙灰缸,從左手倒到右手,從右手倒到左手,他就一直在這兒倒,他隻有倒著他開始能說話。他說我想跟你谘詢一個事,他說我現在老有一種心理暗示,就是不祥預感,他說比如說我上班要走這條路,遠遠地看見那個地方在挖土,明明我可以繞過去,但突然之間我就覺得要有不祥的事情發生,我可能調車頭,改一條要擁堵兩小時的路,寧可遲到我決不再走這條路。他說這樣的一些事情,我已經無法左右我自己了,我總是見到一個細微的征兆,就覺得要出事。他一邊說一邊還在倒那個煙灰缸。那麽這個谘詢師看了他很久,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說你小時候是跟誰長大的?他說我是跟我奶奶長大啊。然後谘詢師就開始跟他聊遙遠的從前,那麽後來這個心理的秘密被揭示出來是令人驚訝的,這隻不過是一個我們聽起來似乎發生在我們每家每戶的童年的故事。小孩子不睡覺,老奶奶哄他,最經常的一種說法,說五分鍾之內,你要是再不閉上眼睛,狼就來了。狼外婆的故事都是這麽講的。說三分鍾之內,你要是再不睡著的話,大風就把你卷走了,如果再過十分鍾妖精就出來了。所以小孩呢就是因為害怕,睡不著也得閉著眼睛,而閉著眼睛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想著這些東西來了會怎麽樣。這個谘詢師後來講,就是由於我們大家司空見慣的這種哄孩子睡覺的方式,可能使那種特別敏感的孩子,在某種機遇下,會得上這種強迫症。所以他當時突然就問他,他說你手裏倒著這個煙灰缸這是一種儀式,你告訴我你現在心裏有什麽預感。這話一說,那個男孩突然就停止了。他說,對呀,你說了我才明白,我現在覺得我媽媽要出什麽事,我要是不倒騰那個煙灰缸,她就會出事。但是你真說出來,我就覺得沒事了。心理的治療,遠遠不是這麽一句話,也不是像福爾摩斯一樣,都有這樣離奇的故事。心理治療,往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這是因為心理上缺一腳缺一個手臂,不像身體上的殘疾,這麽容易被人看見。某種意義上講,心理上的醫生更多的要靠自己,要靠我們看見自己真正的缺失(於丹心語)。
這種缺失有可能是在某一種偶然的機遇下,自己的一個錯誤,也有可能是在某種時刻,自己不經意地受到了一個打擊,從此不知不覺就積澱下了一種毛病,但是如果我們真的回頭來看,莊子告訴我們在天地之間,如果一個人真地順應生命形態,那麽首先把這些個遺撼和殘缺都接受下來,不要委曲,不要較勁,而想想怎麽樣改良它,能讓自己更好。
莊子還寫過一個人,叫做哀駘它。衛靈公聽說了這樣一個人,而且後來他見到了這個人,他就去
其實我們翻開《莊子》,從第一篇《逍遙遊》開始,到他所列舉的凡此種種這些人,這裏麵一直貫穿著一個核心的思想,那就是大與小的區別。大與小絕不是好看與難看之分,真正的外在形態與內心境界,有時候相去甚遠,莊子告訴我們,這些表麵看起來稀奇古怪的甚至是形貌恐怖的人,並不排除他們的內心,有一種大境界,是我們這些健全人不能比擬的,有些人可能由於自己的健全、機敏、矯捷,反而使自己受製於心。
其實看莊子的文章,有的時候會覺得無邊無際,看眼前的影像,會覺得他描述出來的一切奇異想,都超乎我們活經驗之外,但是如果換一個角度,站在我們的內心去看,我們是可以對應上一個又一個影像的。我們到底有哪些隱疾,我們到底有什麽樣的心理障礙,我們到底有什麽童年的陰影,我們有什麽人生的缺憾,這一切一切是不是都像描述的這些人呢?而這些人他們以德行的超越,是不是會給我們一種想法,給我們一種勉勵,是不是能夠讓我們知道在今天,我們每一個人,在調整你的位置時候,可以有一種參照。
有一句名言說得好,說這個世界上,無所謂垃圾和廢物,所謂廢物,隻是放錯了地方的財富。有很多財富,無非是放錯了地方,李白的詩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大材大用,小材小用,每一種有用和無用之間,隻不過是看你自己生命的質地,和你所處的環境之間,是一種什麽的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