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速寫
(2006-05-02 12:50:08)
下一個
RER的B線列車開出巴黎市區,鑽出地麵。星期六的早晨,街道上空曠無人;鐵路兩邊的牆壁上密密麻麻滿是塗鴉。我看了一下表:才八點半。離機場隻有半個小時的路;起得太早,沒準兒得在機場坐兩個多鍾頭。
換了汽車,很快就到了戴高樂機場。還沒下車,就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
機場外邊,人山人海,所有的入口處都擠得水泄不通。我隨著洶湧而困惑的人流,極為緩慢地接近了門口,發現另一股人流更加緩慢地往外擠。兩股潮流在大門口對撞,停滯在那裏。朝裏一看,所有通道都被攔住了,根本就沒有人。我用英語問站在旁邊的法國警察,聯航的窗口在哪裏,那家夥嘲笑地說,聯航?在美國。
很想給他看看我的中指,不過,那又有什麽用呢?隻好轉身又往外擠,途中遇到一個文雅的中國女人,才知道早上有人發現兩件無人認領的行李,機場關閉了。
前幾天巴黎很是暖和,太陽底下如同夏天一般,可昨天夜裏突然又冷了起來。周圍的人多數傳著厚外套,而我隻穿了一件夾衣,加上還沒吃早飯,更覺得身體內外都在冒寒氣。等了將近一個小時,什麽消息也沒有。忽然看見進場裏邊似乎有人影在動,大夥兒就又朝門口湧過去。還好,人們雖然有冷又著急,仍然基本保持著紳士風度,雖然擠,倒是沒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好不容易找到聯航的簽票處,眼前一條長隊。櫃台旁邊就是電子機票簽票機,上邊Easy Check-in的大字這時候非常吸引人。可是所有的機器都圈在圍線以內,無法接近,隻好從頭去排隊。那隊很長,遠遠看見盡頭的地方,有兩個小櫃台,台前各有一位女士,手裏攥著一大把綠色的小貼片,一邊詢問遞上機票護照的旅客,一邊不停地往行李箱上貼貼片,前後左右,每件行李要貼上八九個。
隊列以比蝸牛還要緩慢的速度往前蠕動,一些旅客開始躁動不安。又看了看表,離起飛還有一個多小時,暗自慶幸今天出來得早。還有三個人就輪到我了,可打頭的那位讓人攔住了。他拿的是美國護照,可聽不懂聯航工作人員的問題。我聽不見他們說什麽,可是從工作人員的口型來看,是問他此行的目的。“目的”這兩個字至少重複了有十遍了,他還是搖頭。女士拿著他的護照走開至少有十分鍾,回來後手裏換了一大把紅色的貼片。那人有一件行李,塑料薄膜裏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聯航的女士指著那行李又問了幾個問題,一邊啪啪啪往行李上貼紅貼片,一連貼了十好幾張。
終於輪到我了,她問我這幾天在哪兒,旅行的目的是什麽,行李是不是我自己裝的,有沒有接受陌生人的包裹,有沒有白色粉末狀的東西。放了行,這才走到電子簽票機前邊,自己去簽票。又看了看表,排隊整排了一小時,離起飛還有五十分鍾。
把托運的行李交給聯航,連忙去找一號衛星廳。中間路過免稅商店,心想總得給老婆孩子帶點禮物回家,就抓了兩瓶法國紅酒,一聽肥鵝肝,轉身去排隊付款。突然一個高大的男子跑過來,目光散亂,嘴唇發白,大聲地嚷道:“哪位看到我的機票和登機牌了?”見周圍的人都是滿臉困惑,他把兩手伸向空中,雙膝彎曲,以極大的聲音朝天上喊道:OH MY GOD!
我很同情他,但無能為力,轉身去趕我的路。找到一號衛星廳的入口,又是一列長長的人群。遠遠望過去,窗口裏坐著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兩位檢查人員,原來是真正查護照的地方。好在法國人對護照並不在乎,檢查比聯航小姐要鬆快多了。過了關,發現已經到了登機時間,於是加快步伐。周圍的旅客顯然也是如此,一個個從快走變成小跑。
突然,“啪嚓嚓”一聲響亮,瓶子打碎的聲音,嚇得我趕緊停步,低頭去看我手裏塑料袋中的兩瓶紅酒。見兩個寶貝安然無恙,鬆了一口氣。聽到背後一聲咒罵,回頭瞧見一位大漢,手裏高舉漏了底兒的塑料袋,腳底下一片碎玻璃泡在紅水兒裏,隻有倆酒瓶子嘴兒還是圓的。
找到了登機口,照樣還是一列長隊。這回是安全檢查。脫下外套,解下錢包,拽下褲腰帶,丟盔卸甲一般奔向登機口,站道最後一隊的後頭。這時離起飛還有十分鍾。忽然聽到有人大聲地用美語說話,回頭一看,剛才那個尋找機票的旅客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正對一個女孩兒講述他在巴黎下館子的故事,講到得意處,大聲地笑起來。
至少這是個快樂的結局,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