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的文物,每每會被日本民族所煥發出來的勃勃野心、活力、獸性和意誌所震撼,常至於掩卷長歎。對於我們炎黃子孫而言,日本人的確出了不少惡魔,而於日本人而言,這些惡魔們又都是盡忠報國的英雄;在民族情感上,我們無疑十二萬分地憎恨那些“鬼子”,但捫心自問,若純粹從個人修為的角度,日本人中的不少“英雄”的犧牲精神的確是你我大多數人所難以企及的。
乃木希典(Nogi Maresuke)就是這樣的一個惡魔與英雄的混合體。在我前篇涉及日俄旅順爭奪戰的博文中,談到了這位司令長官的兩個兒子分別戰死在金州南山(長子乃木勝典)和旅順203高地(次子乃木保典)。司令長官的兒子,參加到敢死隊中對敵作戰,這在任何軍隊中都是難能可貴的。
日俄戰前,乃木希典帶著三口棺材出征,表示自己和兩個兒子的決死信心。壯懷激烈的抬棺出征,無疑是這位漢學深厚的“儒將”受中華文化影響的選擇。
中華國史中的抬棺出征,當推左宗棠。左季高以古稀之年,出征新疆平叛,便“舁櫬以行”(抬棺出征),“鋒穎凜凜向敵”(《清史稿·左宗棠傳》),越翰海,涉沙漠,步行千裏駐節哈密,“將中國人的勇武精神展現給俄羅斯,給整個世界”(美國前副總統華萊士評價左宗棠),留下了赫赫戰功和千裏“左公柳”(“新栽楊柳三千裏,引得春風度玉關”)。
明代的海瑞也曾經上演了抬棺(實際上是專門買了口棺材,並沒有抬上朝堂這樣戲劇性的場麵)諫帝的壯舉。《明史卷二百二十六列傳第一百十四》記載道,皇帝在看到海瑞的意見書後,“大怒,抵之地,顧左右曰:‘趣執之,無使得遁!’宦官黃錦在側曰:‘此人素有癡名。聞其上疏時,自知觸忤當死,市一棺(買了口棺材),訣妻子,待罪於朝,僮仆亦奔散無留者,是不遁也。’帝默然。少頃複取讀之,日再三,為感動太息,留中者數月。嚐曰:‘此人可方比幹,第朕非紂耳。’”。
至於民間最耳熟能詳的龐德抬棺戰關羽的故事,雖是小說家言,卻最是影響人心的。《三國演義》第七十四回的回目就是“龐令明抬櫬決死戰關雲長放水淹七軍”。史書上記載的龐德壯言:“吾聞良將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毀節以求生”(《三國誌·魏書》之十八《二李臧文呂許典二龐閻傳》),慷慨激越,千載之下猶似在耳。
效仿中華聖賢,抬棺上陣、盡忠報國的乃木希典,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甲午戰爭中,他任第三集團軍第1旅旅長,參加侵占旅順要塞的攻堅戰,是旅順大屠殺(上圖)的積極策劃者。可以說,他的“英雄”事跡與惡魔行為幾乎是相生相伴的。甲午戰後,曆任台南守備隊司令、第2師師長、台灣總督,在台灣殺戮甚劇。1912年明治天皇駕崩後,乃木居然攜妻剖腹殉死(下圖)。 乃木是日本軍界有名的儒將,漢學修養很高,文名卓著,其有詩雲: 千裏平原草接雲, 大兵可用可行軍。 英雄曾是功名地, 唯見綿羊野馬群。 詩意甚為滄桑。我的前篇博文已引的乃木憑吊長子的漢詩中,有“征馬不前人不語,金州城外立夕陽”之句,如此意境,幾個詩人能及?而遣子參加“敢死隊”,又有幾個將軍能及?為天皇殉主,又有幾個忠臣能及?! 這樣的敵人,無疑是可怕的、可憎的,但或許更值得我們沉思的,不僅僅是他的可怕與可憎! 日本人對付敵人,無論是中國、俄國還是後來的美國,從來都是認真“師夷長技”、精心研究,不是坐而論道、空喊報國,北洋艦隊當年訪問長崎,中國士兵與日本警察發生流血衝突,日本政府懾於中國的武力而被迫賠款道歉,全國上下並沒有把仇恨之心發泄在口頭上,而真正是臥薪嚐膽圖謀報複。從我所收集的大量海外文物看,日本人的對敵人的藐視,主要是在精神氣質上,而無論在戰略還是戰術上,他們都十分重視敵人,並且做出周密的謹慎的準備,在當年的許多日本出版物中,都有大量的詳盡的中國地理、人文、兵備乃至風俗習慣等分析。(甲午宣戰前,另一日本“軍神”東鄉平八郎悍然擊沉懸掛英國國旗的中國運兵船高升號KOWSHING,引發國際輿論一片嘩然,而日本此前在國際法方麵所做的人才和法理上的充分準備,便大派用場,最終中國政府反而要向英國賠償損失,輸了戰爭後居然又輸了“道理”,窩囊至極。我收集了不少高升號事件的海外資料,近期會以專門係列向大家介紹,敬請期待)。 一衣帶水,利益傾軋,往往友邦難為、仇寇易成。甲午戰前,天皇為將軍們餞行,乃木即席賦詩一首:“肥馬大刀無所酬,砇恩空沿幾春秋。鬥瓢傾盡醉餘夢,踏破支那四百州”,道破日本人百年夢想。 臥榻之側、肘腋之患,吾中華敢不居安思危、師“夷”長技、立戒空言誤國、勵精圖治乎?吾輩豈能再延宕到“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的危急時刻,才“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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