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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工作的醫院原是上海法租界裏的一家教會醫院,離上海繁華的淮海路僅幾步之遙,難得鬧中取靜,梧桐成蔭,周圍有很多臥虎藏龍的典故,比如宋慶齡故居,周公館和馬勒別墅。白天,是一派沉靜優雅的處子模樣,入夜後,茂名南路上迷離的燈光和奢靡的酒吧又渲染著頹廢的上海夜晚。
在這樣的環境中,醫院的女醫生和護士們大都是地傑人靈,穿著舉止有著一種別樣的綽約風姿。而菜菜就是這樣的佼佼者。
我在VIP病房工作的時候認識了菜菜。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病房,菜菜雖有這樣的美貌卻也沒有在醫院裏名聞遐邇。菜菜的眉眼,身段,一舉一動都是女人的標準典範,生長在淮海路邊,又一直工作在VIP病房,她的言行得到了尋常女子能得到的最好的熏陶。
如果是菜菜做白班,早上查房的時候,我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的背影吸引。走廊裏,她苗條曼妙的身肢恰到好處被潔白的護士製服勾勒出來,纖細的小腿在裙裾下筆直地露出來,白色的軟底鞋踏著輕盈的步伐。她說話的時候,微微笑著,露出一排細細的牙齒。她的眼睛細長,靈動而柔情,看著你的時候,讓你感覺也輕柔起來,不知不覺放低了聲音。現在寫這些描述的時候,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陽光慵懶的早晨,查完房,我一邊開醫囑,一邊逗著她說話,隻為了看她嗔怪我的樣子。
菜菜穿著護士製服是個優美的白衣天使,而一旦穿上自己的衣服,又是一個淮海路邊上的女郎了。她的打扮總是合體的,既有著當時的時髦元素而又不顯山露水。我最喜歡她在夏天時候的打扮,清爽明媚。記得她拎一個白色的皮包,會在皮包上係一條淡綠色的紗巾,讓人覺得那炎炎夏意一下子就在這皮包的巧妙色彩中化去了。我總是用讚歎和欣賞的眼光看著菜菜下了班後從護士更衣室走出來的那一刹那,從來不會讓我失望。
菜菜是個很細心的女人,非常適合做護士。我忙的時候,她會不用我說,主動地把急診電話擋掉。我吃不住的時候,她會默默地幫我拷二班,然後幫我把病史,化驗準備好。晚上收病人,她會事先把常規檢查需要的靜脈血都抽好送掉,我問完病史,化驗報告也來了。和她搭班是一種幸福。
VIP病房裏,病人並不因為有地位有錢就變得格外有道德起來。有的男病人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三不四地和值夜班的菜菜說話,菜菜不卑不亢,維護著自己的尊嚴。
記得有一次,我在護士台後麵忙碌,菜菜在前麵值班。我聽到一個病人過來對菜菜說,護士小姐,你們這裏的病房很貴啊。我在香格裏拉的房間也隻有一千三,還有小姐可以叫,你們有什麽服務啦。語調中充滿齷齪。菜菜平靜地說,我們不向你提供任何服務。如果你在香格裏拉叫的小姐可以給你打靜脈針,給你解釋化驗報告,給你每天7次測血糖,4次驗尿糖,那你現在就辦出院手續吧。
但是這樣的女子,卻是孤身一人,空穀幽蘭,讓人歎息。朝來夕去,我看著菜菜總是一個人的身影。和菜菜一起值夜班的時候,她會悠悠地說起以前念護校的時候有年輕的男醫學生追求她。但是時間地點總是錯的,這樣錯了幾次,菜菜就長大了,現在,她反而不介意繼續等下去了。看著她寧靜的臉,我真希望有一天,有一個男人真正地體會到她的好處,而不要隻是因為她的容顏。但是在上海這樣浮躁物欲的城市,談何容易。
菜菜老是和我說,有一天她會辭職不做護士,在家門口開一個小小的花店。她就坐在店裏,弄著花草,過著這一天天的日子。我說菜菜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醫院裏多少護士想要調進來而不行,她倒情願放棄這優厚的待遇。菜菜就細聲細氣地說,錢多了也是這樣花,錢少了也是這樣花,這病房裏這些人算有錢了吧,過得真正開心的又有幾個呢?她說的時候,神情是那樣的恬靜樸素,讓我不忍心打斷她,告訴她開花店也有很多很實際的事情要去操心,花不是不食人間煙火自己長出來的。
臨出國的時候,菜菜很舍不得我,說醫院總是這樣,留不住小醫生們。走之前,她送給我一條棕紅色的亞麻披巾,打開看時,我心裏深深地感動著,因為那條圍巾是我們一塊兒逛陝西路上的小店時我看中的,但是囊中羞澀,幾次都下不了決心。還是一貫細心的菜菜,成全了我的這點小小奢侈的心願。
如今分離這麽遠,不知道菜菜過得好不好。 內心深處,我真誠地期望著,她能實現自己想要的人生,做一個美麗的花店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