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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覺得自己還是離石頭真正的內心很遙遠.她自己的故事,其實並沒有和我說多少.她總是用隱私兩字來擋駕我,其實,我也一直在好奇她的過去和現在.我的好奇心讓我默默地坐在她身邊,一邊幻想,一邊構思自己的模糊數學似的人生.
石頭是一個非常安靜的女人,但我總覺得她內心不會那麽安靜.她還說她隻是覺得非常喜歡聽我的故事,喜歡得她自己都有點覺得變態而且,喜歡網絡上的我,縹緲感超過現實裏的我,
她覺得,現實裏的老魚,詩意總是不多.她說她都不敢去看現實中我的W的樣子,怕她的幻想和現實會出現巨大不同而帶來身體上的那種不舒服感,她感覺不舒服了,她就是會頭痛,沒完沒了.
我說她的頭痛是給殘酷的移民城市多倫多擠壓的,我還老念叨,石頭她沒見過當年我為女人去撞汽車的時候是多麽壯烈多麽殘酷也多麽詩意.
也許那個時代的中國,本身就很詩意.
有時候,我會和石頭去坐咖啡館,她在那裏寫作業,我在那裏發呆.然後一杯接一杯地喝那醉人的苦咖啡.有一種法式咖啡,石頭說是小資的喜愛,我怎麽喝卻還是覺得根本不夠苦.苦咖啡,有時候,覺得有點詩意感.
石頭還帶我去爬多倫多CN電視塔,雖然我感覺那氣勢遠不如上海黃埔江邊的東方明珠電視塔,不過在上麵看多倫多的確別有一番感覺.你會覺得這個城市被綠色所包圍,那些房子小得就像無數火柴盒.而DOWNTOWN的高大樓群又有一種逼人的氣勢.一切似乎離你很近,其實又離你很遠.還有對麵的安大略湖,其實就是多倫多的真正無邊大海.
她帶我去多倫多藝術館和皇家安大略省博物館.在那些大師的真實作品麵前,我也會感覺到羞愧和迷茫,我移民後,似乎沒有了去麵對藝術大師們的勇氣.在這裏,我真的幾乎就淪落成了一個真正的農民工.藝術,隻會在我睡著以後才去我的夢中和我身體裏的另一個我說說話.
那些話我醒後則根本不會記得絲毫.就是我一直所崇尚的詩性,有時候也會覺得那種美好,對我人生是一種永遠的諷刺和傷害.
而在那博物館,最讓我有點小小驚奇的還是這加拿大人不知道怎麽弄來的埃及木乃伊,讓我看見了失去靈魂的屍體就那麽成了後人的展覽品.也許那才是真正有關人生秘密的小說.當石頭說,博物館馬上要興建一個現代建築時,我和她都有點鬱悶,
不知道,這個樣子奇特的現代建築會怎麽出現在我們未來的多倫多市,我們看了設計,繼續鬱悶中,我對石頭說,西方人的大腦裏,真是存在著一個永恒的達利.
石頭說了,她可不喜歡達利和畢加索,她更喜歡莫奈,因為他的畫更溫暖更細膩也更女性主義.
和石頭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會常常想到W,並繼續盼望每周一次的和她的約會.我會想,和W在一起,真是總是很纏綿,也許我們倆的情愛真的過份完美了.這種情愛,能有多少所謂殘酷的詩意呢?
石頭說我反思的時候,像一個自大的傻瓜.她還總說要和我一起去看芭蕾舞天鵝湖,我說那老掉牙的東西有看頭嗎?
她說,她喜歡那種能讓她懷舊的故事.因為,女人畢竟都有天鵝情節.
我歪頭看了看她,覺得除了她的酒窩外,別的地方樸素得最多就是一隻多倫多公園草地上灰黑色的塘鵝或者叫做大雁.
不過這種感覺或者說這種詩意一點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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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必須說到工廠的那次打架事件了.那一次事件一開始是由唐人大嘴引起的,他似乎抱怨石頭一道工序沒做好,石頭又嗆了他,就去老外那裏告密.工頭不在,他就和一個印巴大胡子說了.
印巴大胡子就跑過來說石頭,還說了髒話.我就衝了過去.一個異族對我的石頭兄弟說髒話這是我所完全不能容忍的.
然後,大胡子一拳就打到了我的臉上,是太陽穴的位置.然後他的親兄弟同事,另一個大胡子也衝了過來,也是一拳打了過來.他們小看我們中國男人了.以為是一種男人中的魚肉.石頭開始尖叫,而唐人大嘴則溜開去尋找工頭.
我下意識地還了手,我知道在石頭麵前,和其他各種國家的移民工人麵前,我不能丟我們中國男人的臉,盡管我是一個雙手清秀的文弱書生,但我丟不起這個不還手,隻會去報警的男人臉.
我少年時代練過點功夫,會一些中國的形意八卦掌,青年時代還練到跆拳道紅帶.所以我的還擊也相當有力,.
混戰中,石頭抱住了其中一個人,這時候的石頭,凶狠得猶如一個男人.使我有機會出了幾記非常狠狠的老拳,我打傷了其中一個的鼻梁,非常重創他,弄得我滿手滿衣袖是他鼻子裏噴出來的血.
事後知道他的鼻梁被我打斷了.
不過,這場鬥毆還算理智,大家都沒使用鐵頭安全鞋蹬踢對方,不然肯定不出人命也得重傷.
馬上,工頭和其他工人趕了過來.拉住了我們.然後談論要不要報警.這裏在加拿大打架是很嚴重的事情.是可以拉去坐幾天牢的還可以處於罰款,因為涉及了人身傷害.他們還回去反複看了錄像.因為工廠裏有監視工人工作現場的攝影頭的.
等情緒平靜了些,最後我們大家一致都決定不報警了,因為他們是先動手,而我又打傷了他們兄弟中的一個.這樣有點扯平的意思.工頭說,等經理看了錄像再處理我們.
然後,我和石頭就打了卡,提前離開了工廠.
我們靜靜地坐在附近的一個咖啡館,我忽然發現我的眼框裏全是淚水,我強忍著,我還不敢說話,怕有梗咽.我憋了半天,說了句,剛才應該把那唐人大嘴隨便也打了.
石頭說,你打了他,他就肯定要報警了.你當你是華人強人李連傑了,不過,看不出,你還真有點驍勇.沒想到你也能該出手時就出手.算是一個好漢移民.以後,她的愛爾蘭留學的男朋友拋棄了他,就派我去打他.
我的太陽穴繼續劇痛著,我忍不住要去揉,嘴巴也被打破了.我非常勉強地笑著說,剛才,我一點也沒給咱中國農民中年男國移丟臉吧
石頭也笑了,露出了我最喜歡的酒窩,然後拉了拉我的衣袖,她還發現那衣袖上還有不少血跡.
冷靜後,我忽然覺得,移民到底是怎麽回事情呀,我突然覺得絲毫不明白了.是這麽來看世界的嗎?居然一個所謂的中國沒落藝術家已經混到要在一個工廠裏和一些印巴勞工要大打出手,去火拚,雖然這隻是一個偶然事件,讓我覺得自己還有些堅強,也有些委屈.
看著我滿臉創傷的樣子,其實石頭的眼淚早就流了幾回了.
最後她說,我和你都不要回去了.
就這樣,我和石頭結束了在一個工廠共同打工的日子.我在那裏的時間一共是大約四個月,我在那裏賺了大約八千刀,合人民幣五,六萬塊左右,百分之百的血汗錢.最後為這錢還和印巴移民兄弟火拚毆鬥了一場,很是傳奇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