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色的月光
一盤城市的棋 繼續呼吸
1
也許我就等了一年,也許我等了好幾年。一年是不是就等於好幾年。在夢境中,我是真的記不清的。我總是細心布置我的夢境,像熱愛園藝的老外布置花園。夢境中,起碼再沒有人會指著我的背影,像尼采對著鏡子說瞧一個美人一樣地說,瞧一個神童。沒用的神童。步入社會以後,我更加覺得自己是一盤平凡的棋。楊楊般的高手們已經散去,我再怎麽折騰也還是俗手不斷,自挖死棋。
一度,我在等待中忘記了那一年之約,我感歎過時間如飛,但又在時間的飛動中變得麻木。社苦惱之餘我找這樣的借口,說,是社會,讓我這麽變化。物質社會繁榮的前提,就是現實和自我。我甚至還是消費起了那所謂的機票錢。就是在周末一個人去金陵飯店吃一餐。我有的時候還去南大和讀研究生的同學們打麻將。我點炮以後,學著滿妹的粗口,一邊罵自己一邊用力打自己耳光。我是真用勁的,所以一場麻將下來,要是我口袋空了,那我的臉一定是肥肥紅紅的。
我明白自己是膽怯的,在玉米地事件後就知道。我忍受了,所以我完整了。實際上,我自己受的傷害一點也不多。隻要我不去假裝勇敢。勇敢不價錢。我還想,那些人間流傳的神童故事,隻不過是其他不喜歡早熟的孩子的人,編造出來的。
就說記性吧。如果,我真的曾經是過神童。那我怎麽會忘記我應該懷裏揣著啤酒瓶去深圳的時刻表。但我至少還記得我所謂的女朋友滿妹正在深圳的某個豪宅中,等我。她一邊摸著麻將,一邊不耐煩地等著那個來自南京名叫黃翔的放鴿人。
但我必須承認,我就那麽去了深圳。我還被允許走進了那棟別墅。住了好幾天。站在那棟別墅的最高層,你再踮起腳,就可以遠遠地看見一點香港。
我還看見,門口停著的寶馬車,像一隻死去的大鳥。那車是白色的。從滿妹的電話裏我就知道了。說實話,我不算喜歡白色的車,直到現在都不喜歡。坐在這種顏色的車上,車速太快的時候,你會覺得你的生命和白雲飛散一樣脆弱。
事實,其實,前幾天,我來之前,我跟滿妹打過電話通知她。我聽見她輕輕地說:“真快呀,一年了嗎?”我說:“如果從南大操場那夜算起,再過一周,就正好一年。”然後,我聽見她問:“南大操場是怎麽回事情?”我以為她裝糊塗。當然,到了深圳後,我知道,她當時是真的糊塗了。她剛剛嗨過。她僅僅在深圳一年,就上了癮。一般,那樣的人會很瘦,但單從滿妹的外表,還是看不出任何破綻。她和以前一樣漂亮,臉上的氣色一樣好。我甚至覺得,那時候的滿妹妹,由於學會了打扮和修飾,已經比在南京的時候,看起來更高尚了很多。請大家注意,我特地用的是高尚而不是高貴。
2
我並沒有帶啤酒瓶去滿妹的房子。我覺得我自己的心裏已經帶了那樣一個瓶子。可以放倒不讓我帶滿妹離開的那香港大款。回憶我的人生,隻要我不是勇敢的,我就從沒有吃過任何的大虧。
我在深圳住了一周。滿妹還開著她的寶馬車帶我去珠海逗風。她還為我辦了澳門遊去澳門的葡金酒店賭錢,我們一個小時內就輸了好幾萬塊錢。在澳門其間,我和她做了一次愛。
因為輸錢後,我很有一種失落感。覺得自己是一種真正的失敗者。一個小時就輸掉了自己一年多的工資。我真的已經一年沒有做過。我就在可以看見大海的那個窗口邊,一邊看著大海,一邊從後麵擁住滿妹。最後的一刻,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空了。我流了眼淚。一旦我覺得昔日重來,我就會那樣,可以說是快樂,也可以說是悲傷。
其他日子,我都沒有再碰過她,我意識裏似乎希望離她遠遠的。就是坐在她的車上,我也總是很自覺地坐在後排。有一夜,她似乎記起了南大操場之夜,非要開車帶我海邊做愛。那時候,我已經知道,她已經成了癮君子滿妹,不再是從前的南京滿妹。我看見她老是打哈欠後去廁所,一去就是半天,從來後兩眼精亮。
她從來沒當我的麵用過那些東西。那個香港胖大款為了我來,特地跑去了新加坡辦事情,以避開了我。滿妹人前人後都是叫他胖子。我可以感覺到,這個叫胖子的人才是那別墅真正的男主人。不過,他總叫他的幾個高大手下時不時來看望一下別墅的女主人。用啤酒瓶撂倒我的哪個,到真的沒再見到了,胖子開除了他。據說那小子還救我他。我還知道,胖子有時候也用那些東西,但他一點癮也沒有。他自稱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吸毒但可以一點也不上癮的人,他的身體和血液裏藏著哪個秘密,他的一切的一切值得戒毒專家們去刻苦研究。
在我知道滿妹用那些東西後,我要帶她回南京的決心其實已經煙消雲散。所以,當滿妹說再給她一年時間的時候,我覺得這話應該由我說才對。我說:“我可以再等你一年,如果你願意的話。”
滿妹說,她要我等,因為她真的想離開這裏。她不喜歡這裏。不喜歡那些白粉。隻不過因為還想從胖子那裏再弄點錢。我知道,那時候的滿妹妹對錢的胃口已經被迫變得很大。
然後,我說:“讓胖子出錢,去把它戒掉。不然,我不來了。”我離開深圳的第二天,滿妹也出發了。她去珠海金鼎的一家賓館似的私人戒毒院戒毒。
她說我應該把她忘記一年,一年後,她就還會是那個從前的南京滿妹。回到南京和我在南大操場上做愛,舉著我代寫的散文或者口語詩,入讀南大作家班。
3
回到南京,後來的那一年,我似乎真的忘記過滿妹。我開始和別的女人約會,和跳舞。心態也和以前發生了巨大改變。
在晚報裏我則已經混得一塌糊塗。晚報辦的可讀性強些,但依然還是屬於南京的黨的另一個喉舌。所以本質上,是一個正經嚴肅的工作場所。
晚報裏,誰都知道,我的女朋友跟香港大款跑了。所以,他們總是原諒我,一個軟弱的男人,在生氣的時候繼續用手砸碎辦公室窗上的玻璃。我去醫院包紮的時候,同事們則再不會有人去陪同了。他們習慣了,或者他們習慣了一個失敗的男人去拿無辜的玻璃發泄。
因為前一個一年之約,所以,對第二個一年之約。我的態度,就是順其自然。在夢裏,我夢見過滿妹戒毒成功。她開著她的白色寶馬車,從南向北地一路回到了南京。
有一次,我和一個在南大跳舞的認識的陌生女人上了床。我隻知道她是從合肥來南大進修的老師。連她的姓我都沒問,她也沒問我的。我和她說到合肥的時候說到了科大,她居然就特別激動,因為她的丈夫就是科大老師。然後我告訴她,我也在科大呆過兩年,還是所謂的少年班。也許她老公就教過我。然後,她看了我半天,估計就那時候下了決心。
我在南大專家樓和她做愛。她臨時住在那裏。一周後,我又去找她。我們依然又做了。這一次,我本來就想隻去看看她,不做愛的。
臨別的時候,她對我說,別再去找她了。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做完她特後悔。上一次,因為她想見識一下前神童,控製不住好奇心,才和我做了。
我說:“你好奇神童什麽?”
她說:“不是都說他們隻發育了大腦,生理上很差勁嗎?我老公對他們最有偏見。”
我說:“那你試錯對象了,因為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科大神童。不能算是正常的神童。”我知道,我在床上的表現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說是出色。
後一個一年裏,我就這一次和女人上床。以後也有過機會,我放棄了。因為我怕自己在做的時候想起滿妹。隻要那時候想起滿妹妹,我就會突然地喪失欲望,成為陽萎。和合肥女人的時候,我是強迫自己從腦子裏抹掉滿妹。我真的做到了,所以那一次在床上,我表現得是一個出色的舞者。其實,那樣的舞蹈,是純技巧的,沒有一點點靈魂在裏麵。事後,我還是特別地感覺不舒服,像重感冒了一樣。有過別的女人後,我才知道,要帶著愛情,帶著靈魂,做愛的時候才會真正投入和快樂。
反思的時候,我被自己說服,我必須承認,過去我和滿妹做的時候,我帶著那些,愛情或靈魂。所以,在往後的記憶或者生活裏,關於做愛的記憶,我已經離不開她。就像 滿妹總是戒毒失敗,離不開毒品一樣。她勾住我的,也許就是那種關於做愛的毒品。不管怎樣,單從做愛,直到今天,她是我人生中的最為美好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