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落在多倫多》後記
時間或許是這些奇怪小說的浮雲。
離開中國有些年了,但總覺得自己生活在多倫多,其實就是生活在以前一個沒有結束的長夢裏。沒有任何實質上的變化。大學時代曾經狂熱地喜歡寫詩,為此,開過十幾門功課的紅燈。不知不覺那樣的瘋狂時代已經煙消雲散。
我一直曾以為純粹文學是離我內心底部最近的東西,為此,我錯過了自己人生中很多的車站。80年代末,那時候,我和自己斜斜的影子一起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我當時跟隨一個現在的福布斯爭議富翁孫宏斌,那一年我二十二歲。但心裏牢記卻是那些不知所雲的詩歌。
在珠海,我又跟隨過另一個福布斯爭議富翁史玉柱,但我心裏依然把文學才當成真正的老板。要問我現在有沒有後悔。我不會明確告訴你。但我會說,文學,讓我錯過的車站,其實雖不詩意,但也是一些人性深處最柔軟也最美好的地方。而且,我從這些人類非文學大師身上學到的東西,是曆代文學大師們沒有的。
從放棄詩歌寫作到寫小說,其實是我對現實和人生的妥協。《欲望船》是我第一個長篇,當年暢銷過,但不能不說是運氣而不是實力。以後也寫過幾個長篇,但《南京我的夜生活》的出版及其不順利,也打擊過我的文學信念。
我堅持過,但我更會放棄,包括離開自己的家鄉和祖國。我的經曆曲折,即便就是一個會寫小說的人,都難以自說其圓。但我依然會說,如果讓我自由而不功利地選擇表達自己表述這個世界的載體,我還是會選詩歌。那種東西簡練,痛快,是心靈裏最高的山脈。
人可能是要走很多彎路,才會覺得自己沒白活。來到加拿大,依然給我這個感覺。也使我更加懷念我的小說能流傳的地方。我已經很多年不再寫詩。出國後,也隻寫了兩個長篇小說。《活在多倫多》由上海東方社出版。他們還再版了《欲望船》,但這個關於神童的小說卻流浪了數年。
小說們披著文字在曲折地奔波著,伴隨著他們滄桑漂泊和已經不得不榮辱不驚的主人。於是,我終於學著明白,文學的秘密和動聽已經開始離我越來越遠了。我知道,其實,是我們內心深處對一些美妙的故事的渴望在熄滅。我們生活在了時間之外的小說裏,卻日益冷漠自己最珍貴的朋友們般的小說們。
說說我如何開始寫《浮雲落在多倫多》的吧。我在多倫多的華人網站認識一個文采極好的叫“非吾”的版主,他是前科大神童。十八歲就在北京讀研究生了。如今,他生活在渥太華。有很好的房子和事業,當過西人公司的CEO。他在網上貼過一些帖子,回憶他在科大的生活,裏麵有一個和他成天下棋的小神童師妹,他們的友誼淳樸感人,很讓我感觸。這是我小說中讓我自己最喜歡的女神童楊楊的原型。
他的真實往事讓我想起了我當年中學同桌陝西神童,他十二歲考上少年班,後來卻受到同學的嫉妒和排擠,經常被關在宿舍外睡在走廊裏,自己也不適應獨立的大學生活,最後悲涼地轉學回了西安的大學。還有我聯想時候的好朋友毛勁鬆,他二十歲就是聯想的分公司經理,如今則在美國矽穀漂泊。而我自己,十六歲也離家千裏,去上名校南京大學。各種感悟和回憶,使我有了想寫這個神童故事的渴望。我真的想告訴大家,超前教育有很多弊病。人生漫長,不全是考試和文憑。一個好的人生,首先應該是一個健康的人生,身體上的健康和心理上的健康。超前教育雖然可以發掘孩子智力上的潛能,但對他們的身心健康發育肯定不利。例如我自己,在大學時候,留了一級也還是結業。
寫作過程中,我在海外文學網站也連載過這個神童故事,當時就不斷有少年班的畢業生跳出來指責我醜化了少年班。他們那麽直接固執的指責,恰恰讓我看到他們心智上的不成熟。這些孩子太早被推進了人生大競爭大考試的行列。
小說裏的觀點,就是我的以為。我的孩子,我一定要讓他自然而然地長大。包括所有的生命,甚至是文學理想,閱讀和交流,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是自由和自然的才舒服,才小說。
有時候,我曾以為文學是我這一生的最大的一個錯誤,如同我寫的這個神童他的早熟智商也是他人生的錯誤。
這是一個經濟危機的大時代,雖然,我們精神世界的危機開始得更早。十幾年前,當我還在寫作《欲望船》的時候,曾斷言這是一個消滅精神家園的年代。現在,我想更改我這一說法。因為如果一個夢一首詩一部小說就能輕易打開精神世界的天窗,那這種虛無縹緲的所謂的精神家園也太簡單,不可能被物質世界輕易消滅。精神家園會永遠會活在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開始傾向去活在自己生活的細節裏,任何文學或者藝術都將成為他們私人生活的陪襯。博客或者交友空間甚至一點點短的微薄也成為取代傳統文學的新世界,每個參與的人都成為自己的小說家和詩人,成為自己的主宰。所以我以為的小說家們已經成為了一種新型工人,建造新世界的特別建築工。
另外,對於一個流行低俗藝術或者抄襲文人的國度,我也早已經不再對自己的這件工業品抱有以往的期望。危機改變了時代,懸崖上麵隻有少數堅強的人類則讓我驚奇。所以我耐心地為你們新世界的雲房子製造著雲瓦片,我平靜地講述著這些故事,哪怕隻有東風來聆聽。
世界是奇妙的,哪怕危機幾乎會毀滅它,人生也是奇妙的,哪怕文學並不能真正地溫暖我們孤獨的人生。感謝你們這些遠道而來看我的家庭小工業製造的這部產品。感謝你們,我最後的讀者,我的小說因為你們的參與而隨雪飛揚,融化人間。
我曾經是一個壓迫兒子的母親,但我不再是一個壓迫孫子的奶奶!
孩子有權自由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