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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完全從我生活裏消失了的那兩個月,正好是在多倫多的春天,多倫多的春天,寒冷又常常陽光明媚.她走之前,對我說,她私奔去了.同時讓我知道,她除了之外,還有另一個神秘的情人.她背後,對她的朋友們,總是叫我大情,而那個人叫小情.
整整兩個月,沒有她任何消息,讓我感覺特別鬱悶.有時候想鬱悶得自殘或者投湖自殺.我開始知道我的生活已經離不開她了.一到晚上,我就幾乎陷入一種絕望般的空虛了.我夢見自己在追一倆飛奔的汽車,又夢見自己呆呆地坐在401高速的某個出口或者某個入口.我身邊汽車呼嘯而過,讓我的臉變得零亂和破碎,好像變成了達利的作品.那段時間,我還天天上網到深夜,和我的石頭兄弟聊天,聊我和W的關係,甚至和她描述我和W性愛的細節.我對石頭說,我絕望了,因為多倫多和它給我的愛情是一種變態的愛情.
石頭說,你沒有愛情,你隻有一種移民後自己培育起來的一種後欲望時代的特殊感情.你需要精神和肉體的關懷.
我不同意,說沒有了W,我在這裏的生活就是一無所有.我真的愛她.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愛我.移民讓我變成了一個傻男人.我說我的愛情是一種需要而不是關懷.
然後石頭和我說,她今天在地鐵裏實地遇見了槍戰,一個黑人向另一個黑人開槍,但似乎卻擊中了無辜者一個婦女和她的孩子.被槍擊對象卻迅速跳上另一方向的地鐵逃生而去.她是後來看了新聞才知道大概是這麽回事情.幸好,犧牲品們都沒生命危險.
當時她在現場,隻聽見了槍響,和混亂的現場.她說,生命的意義是存在,莫名其妙的消失多可怕,對比死亡,愛情隻是一個配角.
我說那是黑社會槍戰吧,很少無緣無故的槍戰和仇殺的.其實國內的治安隻比這裏更差.因為那裏生命太擁擠.
我還說,愛情比槍厲害,會讓心死,哀大不如心死呀.那人活著會隻是一種軀殼,一種概念.人到中年,再相信愛情,是一種奇怪的悲劇.
石頭說,多倫多就是我們大家的軀殼.我們活在這裏,沒有人能活得很自然吧.例如你,愛情都不像愛情的.W也一樣.
然後她問我,你真的喜歡多倫多嗎?喜歡移民這裏,在這裏了卻全部餘生嗎?那會我正在聽木吉他的音樂,便說.
我因喜歡W而喜歡多倫多了.我愛這個蒼茫的城市.我愛音樂在這個城市裏慢慢消滅的過程.
我還說,我真的不知道愛情的準確定義,所以現在我對W說我對她的愛情是百分之六十的愛情.
我說有時候我還真的崇拜起這城市,因為在這裏,我真的是最最渺小的人物,沒人注意,也沒人觀察著我.我是絕對的自由者.
石頭最後則以嘲笑的口味對我說,你怎麽像那些失戀的中年男國移呀.特征全有,怨天尤人,看見國女奔老外而去就喊絕望喊國恥.而且信心極度低迷,看見了任何心儀的女人就喊天使.
我說,那是你小子不懂男移民們的愛情和天使渴望症.你也是變態,一點也不同情低潮中的中國男國移,誰不也是因為移民才那麽變態的.移民,是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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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W回來後,和我說她和那個人的關係隻是精神戀愛愛.她和他同居一室,分床而睡,隻接吻,不做愛.但我怎麽也不想相信這樣的天真的成人童話.她回來的第一天,我就氣鼓鼓地去找她.她開車帶我們到我們曾經做愛的湖邊,做出小鳥依人的樣子.我則裝著心情極其平靜.或者,我的心情是真的是一種激動著的平靜吧,和麵前無邊的安大略湖湖水下麵的波浪一樣.
我問她,這兩個月的私奔快樂嗎?她說,還可以.
我說,你喜歡他嗎?
她說,不怎麽喜歡.
我問,那為什麽,你要跟他去,而撇下我.
她想了想,說,因為他和你不同.
我說哪點不同.
她說,他想和我結婚,而你不想.
我楞住了.
憋了半天我說了句,我這人天性懼怕婚姻,不想美好愛情死在醜陋婚姻手裏.以前,我和我的眉麗也隻是同居而不結婚.那樣居然過了八年還是分開了.
W說,她不喜歡同居.而且恨同居.覺得虛偽,覺得那不是完美愛情的具體過程.
我看著麵前的湖,上麵有一條帆船漂過,很漂亮也很幹淨,讓人覺得這裏的大自然就是美麗和安詳.還讓我想起青島和珠海,雖然全是這樣的水,卻是漂著不同的船,那些船匆忙,緊張.然後,我的胸口卻有些突然發悶了.
最後,在夕陽的餘輝中,我就有了和她分手的念頭.
我對W說,我想最近不見她了.
她開車送我到Kipling地鐵站,告別的時候大家臉上都有些所謂那殘酷的冷漠或者說是詩意.然後我坐地鐵回士嘉堡.一路上,在地鐵有節奏的聲音中,我不斷地回憶著W第一次接我去約會的時候的那種微笑,那時候,我真的認為她就是我多倫多移民生涯的天使.是老天帶給我的禮物.是呀,人生也是就是這麽一種自然而然的戲吧.
我還想起剛才W送我的時候,大奔車裏響起的歌星老狼的歌:誰還傾聽一葉知秋的美麗.我覺得自己感傷並受傷.像 秋天裏的落葉.然後我就開始了那種生理上的心痛,痛得我不得不玩下了腰.我想起了別人在歌中或者小說裏形容失戀會心痛,過去一直以為是一種文學寫法,在那一天我終於知道我真的會為愛情而這麽生理上的心痛.
或者,我真的有可能有心絞痛這類的病.
這心痛忽然間讓我明白我已經完全愛上了W,包括她的一切.她和車窗外的多倫多對於我生命的含義.愛恨交加的城市與愛恨交加的愛情.所以說,沒有完美的人生或者完美的愛情.
一下地鐵,我就給W撥地鐵站裏投幣的共用電話,說,我現在對她的愛情已經百分之一百了.我還是想和她維持過去的樣子.
她問我那愛情百分比為什麽漲了?剛才不還是說,暫時不見她了嗎?
我說因為我一想不見她就心痛,一想到還能再去見她就不痛了.是身體讓我屈服了.移民在加拿大多倫多本來就不容易,所以我選擇不要心髒真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