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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根斯坦在冬季

(2007-02-10 21:42:59) 下一個

江怡

引子

英國劍橋的冬天通常比其他地方來得早些,剛到10月下旬,沒有暖氣的房間就早早地生起了火爐。這是1946年10月下旬的一個傍晚。在劍橋大學國王學院的一個不大的房間,一群哲學家正圍坐在火爐旁舉行會議。這是劍橋大學的道德科學俱樂部(也就是哲學係)正在進行一場學術報告會,也是他們的一次學術例會。會議的主持人是維特根斯坦,報告人是來自倫敦經濟學院的波普。維特根斯坦在當時的劍橋以及整個英國哲學界都已經聲名顯赫,而波普在學術界則是嶄露頭角。波普的報告主題是"是否存在真正的哲學問題?"。他指出,我們每天都會麵臨許多問題,其中有些是經驗問題或常識問題,但有些則是哲學問題或道德問題。比如,我們究竟是誰?我們是否真的能夠認識我們周圍的世界?我們死後去了哪裏?為什麽說精神是永恒的?等等。這些問題是無法通過經驗得到回答的,隻有通過哲學的反思和邏輯的推理才能達到理解這些問題的目的。但是,維特根斯坦對波普的這種觀點卻不以為然。因為在他看來,一切所謂的哲學問題,都可以通過邏輯分析得到消除,最終發現它們並不是真正的問題,隻是錯誤地使用或理解了日常語言的結果。在討論中,維特根斯坦與波普就是否存在真正的道德問題展開了激烈爭論。激動之時,維特根斯坦隨手舉起正在撥弄火爐的撥火棍,指向波普問道:"請你給出一個真正的道德問題?"波普隨即反唇相譏:"請不要用撥火棍威脅一個受到邀請的客人!"維特根斯坦聽後扔下撥火棍,揚長而去。這就是後來在學術界成為著名公案的"撥火棍事件"。2001年,BBC的兩位資深記者在大量采訪當事人的基礎上出版了《維特根斯坦的撥火棍》一書,使得這個公案再次成為學界的焦點。這就是一個發生在冬季的維特根斯坦的故事。

冬日的挪威小屋

通常認為,秋季是收獲的季節,冬季則是休養生息的日子。但在維特根斯坦的一生中,冬季卻恰恰是他創作旺盛的時期,是他收獲思想的季節。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冬日戰壕裏,維特根斯坦就身披厚厚的軍大衣,蹲坐在戰壕坑道的木箱上,寫下了《邏輯哲學論》的初稿。這本後來帶來了西方"哲學中的革命"的著作,又是在冬天輾轉送到了弗雷格和羅素的手中。1919年的冬天,羅素和維特根斯坦在荷蘭海牙重逢,花了整整一周的時間逐句討論《邏輯哲學論》的手稿。也正是在這個冬天,維特根斯坦開始意識到羅素無法真正理解自己的思想,雖然他與羅素的師生關係已經有了近8年的曆史。有趣的是,《邏輯哲學論》的首次問世也是在冬季,這是於1921年發表在由奧斯特瓦爾德主編的最後一期《自然哲學年鑒》上。該書的問世不僅使維特根斯坦聲名雀起,而且為當時正在維也納形成的邏輯實證主義提供了有力的思想武器。
維特根斯坦生性離群索居。他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不善言辭,內向靦腆。其實,他並不是不願意與人交往,而是不知道應當如何與人交往。談起哲學來,他會滔滔不絕,甚至不顧對方的反應和感覺;但說起其他話題,他就顯得木訥,甚至給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從與他交往過的朋友、學生和周圍的人後來的回憶中可以看出,維特根斯坦在與普通人的交往中基本上還是比較隨和的,比如,他和住在同一個樓裏的鄰居友好交往,互贈禮物,甚至一同散步聊天。但他與朋友們的談話很少涉及哲學,他想談所有的東西,而且總是懷有同樣的興趣。他給人的印象是,他不斷地把人們所熟悉的問題說得明明白白,就好像他是第一個看到這些問題似的,這並沒有為眾所周知的觀點所妨礙。例如,他的一個挪威朋友K. E. 特蘭諾伊就曾回憶道,他原本以為自己對易卜生的戲劇還算了解。但他很快就意識到,維特根斯坦對這些戲劇的理解,比如對《布朗德》的理解,都比他深刻,而且富有創見性。維特根斯坦曾對他說,雖然他在去挪威之前就讀過《布朗德》,但隻有當他在斯寇爾登生活了整整一個冬天,一個漫長寒冷而又非常黑暗的冬天之後,他才發現對易卜生的戲劇有了更為充分的理解。
這裏提到的斯寇爾登是挪威西部最為遙遠、最為原始、也是最為壯觀的風景點。它坐落在群山環抱之間,依傍深遠蜿蜒的海灣,正是這個海灣使挪威最高的山峰形成一個大島。這裏的自然風景古樸原始,樹木鬱鬱蔥蔥,一切都保持著自然原本的狀況,絕少人為的痕跡和破壞。早在劍橋讀書時,維特根斯坦就與好友平森特於1913年秋到挪威旅行,深深地被這裏的景色所打動,使他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覺。隨後不久,他又獨自回到挪威,在斯寇爾登的一個農場住下來,一直住到1914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他非常喜歡這個國家和人民,甚至學會了一口流利的挪威語。1914年的春天,摩爾專程從劍橋到挪威看望維特根斯坦,記錄下了他在整個冬天思考的成果,這就是後來發表的《挪威筆記》。在挪威期間,維特根斯坦習慣於把自己思考的東西隨時記在幾個筆記本上,這些筆記成為他寫作《邏輯哲學論》的重要素材,其中被保留下來的部分後來以《1914-1916年筆記》為題出版。
在斯寇爾登附近的一個偏僻之處,維特根斯坦為自己蓋了一所小屋。小屋的結構極為簡單,主要利用當地的木材,整個房子體現了維特根斯坦地簡單淳樸生活方式的追求。小屋的地基建在高高的峭壁上,離斯寇爾登湖大約有80米高左右。從小屋可以看到特別寬闊的湖麵景色和周圍的農場,在形成湖麵的低矮山脊之外,還可以看到更遠的群山環抱的湖泊。同時,這個小屋又非常隱蔽,常人難以接近。從遠處看去,小屋仿佛一座農舍,又像是不經意搭建的臨時帳篷。的確,這座小屋建造得並不堅固,在維特根斯坦去世後不久,它就在風吹雨打中倒塌了。但當地的農夫還記得,曾經有位沉默寡言的隱居者在這裏生活過。
1936年的夏末,維特根斯坦從愛爾蘭的都柏林重返這座小屋,準備在這裏隱居下來。他不僅與外界基本上中斷了聯係,而且與當地的農夫也極少來往。他在那裏的主要工作是在構思和寫作《哲學研究》。由於歐洲政局的惡化,他不得不於1938年1月返回劍橋,開始講授數學基礎問題。就在這一年,德國法西斯吞並了奧地利。由於不願意成為希特勒的臣民,這時已年近50的維特根斯坦主動放棄了自己的奧地利國籍,申請加入了英國國籍,雖然他並不喜歡英國人刻板嚴肅的生活方式。

愛爾蘭的冬季.

愛爾蘭的冬天比劍橋更為寒冷,所以,冬季去愛爾蘭度假或旅遊的人寥寥無幾。但維特根斯坦卻選擇了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季去了愛爾蘭。這是1947年的冬天,是維特根斯坦正式辭去他在劍橋大學的教授職位之後。其實,這時他的教授任期並沒有結束,但他感覺劍橋的教學生活並不適合他的性格,也不利於他的寫作。他在1947年夏天給他的朋友馬爾康姆的信中寫道:"我希望一個人到某個地方去寫書,並且使我的書至少有一部分可以出版。隻要我還在劍橋教書,我決不可能做這件事情。我還想到,除了寫作以外,我需要有一段稍長的時間單獨地思考,不同任何人交談。"他最後選擇的地方就是愛爾蘭,因為隻有在那裏,才會使他完全脫離喧囂的塵世,安靜地思考和寫作。
1947年12月他住進了愛爾蘭的威克洛紅十字客棧。這是一個很小的客棧,從都柏林乘公共汽車需要兩個半到三個小時。客棧裏隻有他一位客人。正是這樣一個安靜的環境,使維特根斯坦開始重新動筆寫作。從30年代中期開始,維特根斯坦就一直在思考數學的基礎、意義問題、日常語言的基本用法以及關於心理學、倫理學和美學方麵的問題。這些思考的結果是使他完全放棄了早期《邏輯哲學論》中的基本思想,形成了一係列關於語言性質和哲學作用的看法。雖然在1936年前他曾在挪威小屋完成了他後期代表作《哲學研究》的一部分內容,但在隨後的10年間,他基本上是以口述的方式向他的學生們傳遞他的思想,同時也隨手寫下了大量的筆記。這些思想和筆記都沒有經過整理,一直處於相當淩亂的狀態。這也是促使維特根斯坦要放棄教學工作,專心完成寫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初到愛爾蘭,維特根斯坦對那裏的環境非常滿意,工作進展也非常順利。直到1948年2月,他還對自己的工作進展狀況比較滿意。但到了這年的春天,他開始感覺有些吃力。隨後他就搬離了小客棧,到了一個名為羅斯的旅館。在那裏,他一個人住在西海岸邊上,每天麵對大海,遠離文明世界。但這似乎並沒有改變他的工作狀態,經常隻能靠朋友給他寄來的偵探雜誌打發時間。這年的秋天,他返回劍橋,向學生口述了他在愛爾蘭思考的結果。但一到冬天,他就又回到了羅斯旅館,感覺又找到了工作的靈感。他在1949年1月給朋友的信中表達了自己的這種感覺:"最近三個月左右我的工作進展順利……我的工作繼續得還相當地好"。他在這段時間完成的工作成果就是《哲學研究》的第二部分。該書的第一部分完全是由維特根斯坦欽定,準備出版的,所以他專門為該部分寫了序言,並根據內容為這部分的各條編了號碼。但與第一部分不同的是,這第二部分的內容在他完成後還未來得及最後審定,當時也沒有考慮要與第一部分放到一起出版,所以,在內容上顯得比較淩亂。後來經過他的學生和遺囑繼承人的編輯整理,把這部分內容分作14個小節,與第一部分共同出版。
1949年的夏天,維特根斯坦接受了他的朋友馬爾康姆的盛情邀請,前往美國訪問,主要是在康乃爾大學與哲學係的師生進行大量座談,並與其他美國哲學家展開了交流。其中最有價值的討論是關於摩爾的關於外部世界的證明問題。他反對摩爾的論證方式,提出了關於外部世界的確實性是不可證明的思想,由此形成了他晚期的《論確實性》一書的主要觀點。美國之行返回英國後不久,維特根斯坦被查出患有前列腺癌。1949年的冬天,對他來說似乎並不像以往那樣令人愉快。雖然他得知了自己的疾病,但他擔心的是不久於人世將會使他的工作半途而廢。

與親人們共度聖誕

自從1947年辭去教授職務後,維特根斯坦幾乎每年都要回到維也納與家人團聚,共度聖誕節。他說,這主要是因為那裏有他深愛著的大姐,特別是在大姐身患癌症後,維特根斯坦更加感覺家庭對他的重要性,隻有在家庭中,他才能感受到親人的溫暖;也隻有與家人在一起,他才真正感到身心的放鬆。但1949年的聖誕節對他來說並不輕鬆,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身患癌症,但又不願意家人知道而為他擔心。他原本想過了聖誕就回到劍橋或牛津,但他的身體狀況又不得不使他在家裏多留了一些日子。他的大姐在遭受了長時間的癌症折磨後,終於在1950年的2月離開了人世。維特根斯坦親眼目睹了他最親近的人就這樣離開了自己,心中不免生出許多傷感。
當然,維特根斯坦並不畏懼死亡。他早在青年時代就曾產生過自殺的念頭,特別是他的三個哥哥先後自殺,使他產生了強烈的悲觀思想。甚至在他訪問美國的時候感到身體不適,首先就想到自殺。他曾這樣詢問馬爾康姆:"如果一個人在世界上隻有一件東西,那就是他的才能,那麽,當他開始喪失這種才能的時候,他應當怎麽辦呢?"其實,對待死亡,維特根斯坦最關心的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在自己尚未死亡之前,回成為一個隻能臥床不起等待死期臨近的廢人。所以,在他看來,與其臥床等死,不如自己痛快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過,維特根斯坦最終並沒有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1950年3月底,他從維也納回到了倫敦,住在裏斯家裏,後來又在劍橋的馮·賴特家裏住了一個月,最後搬到了在牛津的安斯康姆家中。在牛津期間,牛津大學曾邀請他在該校的洛克講座上做報告,但要求是必須辦得十分正式,不能有討論。對此,維特根斯坦顯然是不能接受的,因為在他看來,沒有討論的哲學講座是十分可笑的。但他在解釋為什麽拒絕這個邀請的理由時,卻認為是由於他並不相信自己給那麽多的聽眾開設非常正式的講座會有什麽好處。後來,馬爾康姆又在美國為他爭取到洛克菲勒基金,幫助他完成正在進行的研究工作。但對此維特根斯坦在表示感謝的同時,又認為自己無法接受這筆基金。他在給馬爾康姆的回信中詳細地解釋了他的理由: 想到能夠在我所喜歡的地方生活,不必成為別人的負擔和累贅,而且當我的本性要我去搞哲學時就去搞哲學,這對於我當然是愉快的事情,就像任何一個想要搞哲學的人都會對此感到高興一樣。但是我不能從洛克菲勒基金會接受經費,除非董事們了解我的全部真實情況。這些真實情況是:(1)自從1949年3月以來我就不能做任何持久和有效的工作。(2)即使在那以前我也不能在一年中順利地工作六到七個月以上。(3)因為我日益衰老,我的思想明顯地變得沒有力量,清晰的時候越來越少,而且我非常易於疲勞。(4)由於經常的輕度貧血使我容易得傳染病,我的健康處於某種不穩定狀態。這又進一步減少了我做真正有效的工作的機會。(5)雖然我不能做任何確定的預言,但我覺得很可能我的頭腦再也不能像過去,比如說14個月以前,那樣有活力了。(6)在我有生之年我不能同意出版任何東西。
我相信隻要我活著,一旦我的精神狀態允許,我就會思考哲學問題並盡量把它寫下來。我相信我在過去15-20年間寫的很多東西,如果出版的話,會使人們感興趣的。然而完全可能的是,我將要寫出的一切卻隻是平淡無奇的,沒有靈感的,令人厭倦的。有的人年輕時做了傑出的工作,一旦老了,工作確實很不出色,這樣的例子很多。 這段表白真實地反映了維特根斯坦晚年生活的狀況和心境。盡管他在這時已經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但並沒有完全放棄哲學思考。他在1949年5月以後的哲學思考主要集中在這樣三個問題上:其一是關於知識和確定性問題,他在這個問題上所寫下的筆記後來於1969年被編輯為《論確定性》出版;其二是關於色彩概念的哲學思考,這部分於1977年被編輯為《論色彩》出版;其三是一些關於"內在"與"外在"問題的思考,這些內容被編輯為《心理學哲學最後著作》第二卷於1992年出版。該書的第一卷收集了他在1948-1949年間寫下的手稿,於1982年出版。這些著作現都被收集在中文版的《維特根斯坦全集》中,該全集共12卷,塗紀亮主編,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出版。從這些著作以及其他大量尚未整理出版的手稿中可以看出,維特根斯坦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始終在思考哲學問題。

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冬天

1950年的冬天是維特根斯坦生命的最後一個冬天。雖然他在這一年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牛津的安斯康姆家中度過的,但他念念不忘的卻是自己在挪威的小屋。到了這年的秋天,他在牛津的朋友裏查茲的陪同下專程前往挪威。他對這次挪威之行非常看重,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次挪威之行,可能是他對那個他曾經度過美好時光的鄉間小屋的最後告別。
維特根斯坦與裏查茲在挪威住了大約5周時間。這次重返挪威給維特根斯坦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初秋的天氣清爽宜人,他們所到之處都受到了很好的款待;特別是當地自然寧靜的生活環境,甚至使他重新產生了回到這裏工作的念頭。但裏查茲身體虛弱,兩次支氣管炎發作,使他們不得不很快返回牛津。維特根斯坦在寫給馬爾康姆和馮·賴特的信中曾提到,他已打算在挪威一位朋友的農場裏過冬,並且預定了12月30日去往挪威的船票。但嚴重的疾病使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計劃。
1950年11月27日,維特根斯坦回到劍橋,再次請馮·賴特的私人醫生比萬為他做了身體檢查。這時,他的病情並不穩定,有時覺得很厲害,甚至難以下床,有時又覺得很愉快。他在第二年的1月寫給馬爾康姆的信中說:"我的心靈已經完全枯萎了。這並非在訴苦,因為我並不為此而真正感到痛苦。我知道生命總有一天要結束,而精神的生命可能在其餘的生命停止之前就停止了。"同時,他在給馮·賴特的信中又寫道:"在過去的一個月裏,我一直病得很厲害。……在前幾天我覺得非常好,但每天的大部分時間我仍然呆在床上。"
1951年2月初,在比萬醫生的建議下,維特根斯坦住進了他的家裏。馮·賴特經常去看望維特根斯坦,詢問病情。但令賴特吃驚的是,4月21日,維特根斯坦居然到他所在的學院看望他。賴特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

這是在4月21日--我們最後的相見。我因為軟骨組織損傷,不得不一動不動地坐在房間裏。維特根斯坦推門而入。看見他使我大吃一驚。他開玩笑地說,我看見的不是他,而是四處遊蕩的"幽靈"。他給我帶來了一些鮮花。於是,他坐了一會兒,我們談到我正在讀的阿克薩克夫的《家族編年史》。後來,他就離開了。他於8天後去世。這時,我才強烈地感到,他實際上是來向我告別的。 根據馬爾康姆的記載,維特根斯坦在他生命的最後日子裏,精神感到異常興奮,甚至認為自己又可以開始從事哲學研究了。他在去世前13天寫給馬爾康姆的信中說:"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件奇異的事情。大約一個月前,我突然發現自己處在一種正好適合搞哲學的精神狀態。我曾絕對地肯定我永遠不能再搞哲學了。這是兩年來的第一次,我的思路暢通了。--當然,到現在我隻工作了大約5個星期,而且說不定明天就會全部結束;但是現在這給了我很大的鼓舞。"這顯然是維特根斯坦的生命即將走向終點的信號,是通常所說的"回光返照"。正如賴特所說,維特根斯坦在與他告別後的第8天與世長辭,享年62歲。他在去世前留下的最後遺言是:"告訴他們,我度過了非常美好的一生!"

維特根斯坦的冬天

冬天是屬於維特根斯坦的:他隻有在冬天才能獨自地、安靜地思考,隻有在冬天才能梳理出他的思路,因為寒冷的氣候使他不得不"躲進小屋成一統",使他正好有了一個恰當的理由不與他人往來。當然,維特根斯坦並不是完全反感與人交往。他在1948年初春從愛爾蘭的威克洛小客棧給馬爾康姆的信中就寫道:"在這裏我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交談。這也好也有一點不好。如能時或看到一個可以與之談談真正的知心話的人就好了。但我不需要社交,我喜歡的是有時有人同我相與微笑。"不過,冬天也不完全屬於維特根斯坦:他自己曾說過,他最喜歡的是4月份,因為他自己是在4月份出生,他的父親也是出生於4月,他甚至開玩笑地說,4月份出生的人都是好人。巧合的是,他去世也是在4月份。
其實,對維特根斯坦來說,冬天有著某種特殊的含義:冬天意味著思想的凝結,冬天意味著心靈的寧靜,冬天意味著寫作的完成。維特根斯坦的思考習慣是隨時把自己想到的問題和得到的想法立即記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或紙片上,然後再把這些筆記本和紙片按照不同的主題內容加以整理分類,最後形成他認為比較完整的或成熟的東西。雖然他的哲學思考並不受季節的限製,但他的這個最後步驟往往是在冬季完成的。這就使得冬天在維特根斯坦的研究工作中有了特殊的意義,也使得我們對冬天的維特根斯坦有了一份特殊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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