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故事之四–外公(下)
阿公的生意老也做不起來。 阿公是很精明強幹的。1936 年回鄉安厝, 種花種樹, 與人交遊往還,轟動四鄉時, 才二十五歲。姑婆一家卻生意蒸蒸日上,子孫繁茂。姑婆最後幫阿公開了一家布店。阿公經常徹夜不歸, 生意越做越小。 阿公跟女人了嗎? 姑婆偵察了, 阿公沒有跟女人。 阿公他抽上了鴉片。
我們小時候說到到阿公的時, 總會說到他的愛漂亮, 會打扮。 打扮的油光水滑的。 鄉鄰們非常貼切的稱他“溪姐子”。 在我的印象裏, 阿公是油頭粉麵, 不幹活的。
我們小時候, 有一次上了閣樓, 拉開一些舊抽屜, 找到一些舊照片, 照片中有一個油光水麵的男人, 和表妹們以為找到了阿公, 趕緊給外婆看。 外婆笑得要流淚了。 她說, 那不是阿公呀。 那是由連英子的丈夫。 英子一家去香港時, 把些舊東西留在我們家了。
阿公逝於1966年,對我們這一輩的人來說,阿公是活在照片和傳說裏的。我們不知道阿公的容顏。廳堂上 掛著一大相框的相片, 是阿公盛大的葬禮。可是我們見到的是別人。 阿公的神主供在中案桌上, 是入殮時的照片,供在祖宗牌位上。我們看到閉著眼睛的阿公, 我們還是不知道阿公長得什麽樣。
我們有姑婆一家的相片, 男女老少。 我們甚至有姑婆祖的相片。 她在年過九十後, 和姑婆的合影,也 掛在我們的廳堂上。 她還要再過十多年, 一百多歲時, 才過世。
阿公隻知打扮, 遊手好閑嗎? 不是的。九十年代中期, 我在北美見到二表舅, 他是姑婆的二兒子。 在南洋時, 阿公一直和姑婆一家生活的。 他談到他的阿舅,辛勤勞作,給一大家子和員工燒飯,種種。 我回頭跟媽媽說, 阿公除了會打扮, 還會幹活時, 媽媽大叫, 當然啦。 阿公是很勤勞的。一回來, 就上山下海, 作田, 刨海蠣子, 一天到晚勞作不停。
阿公的愛打扮,愛交友, 傳給了兒子和孫子。 我們翻出阿舅少年時的相片, 真是英俊少年啊, 齒白唇紅, 一表人才。 表弟在十六七歲時, 也總是不停地收拾打扮, 往頭上噴摩絲, 整整齊齊才出門。 阿舅少年時有一夥子結拜兄弟。 表弟來我們家住不幾天, 就有新朋友來拜訪,趕著他叫小名。
阿公還仗義。 1937 年, 媽媽出世那年, 他把一對偷情的朋友藏到了我們家。 村裏的媳婦器子, 她嫁了南洋客。 可是她又與同村的六仔相愛。兩人相約要跑。 阿公把他們藏到我們家。 兩人不敢出門如廁, 夜晚偷偷到葡萄架下拉屎。 阿公到鄉公所打電話, 叫來了特別車, 就是Taxi, 把他們送到高崎,從高崎搭船走, 躲到大陸上的角尾鎮。器子和六仔直到抗戰勝利後才回來。小時候,器子有時來我們家走動, 是身材壯實有威
姑婆去國六十四年, 在1986 年回鄉探親。 那年她八十二歲了。 見到阿舅, 她連連說:“無種!無種!”。不似之意, 是“王侯將相國, 寧有種乎?”的種。 阿舅是聰明的, 溫和的。 他沒有阿公的精明強幹。表弟才十二歲, 姑婆還不知道, 她弟弟的孫子, 將會成為一個精明務實的小商人,娶回一個非常精
在2010 年的冬天, 我見到了表弟梅爾。 他是姑婆的外孫, 剛從菲律賓移民到我這個城市。 梅爾說, 在他出發前, 他的媽媽告訴他, “梅爾, 你見過這位Uncle。 他就是你要見的這位Atsi 的阿公。”Mel 稱我Atsi, 阿姐。在梅爾小時候, 他的媽媽麗珠每次去上墳, 都會帶上他。 他們拜過了姑婆和姑婆丈後, 麗珠還要去買一把花, 祭拜她的阿舅, 就是我的阿公。阿公一生和他的姐姐在一起, 身後仍 是如此。 那是他的immediate family, 在現實中, 也許比唐山的家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