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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紀行:遊巴西潘塔瑙濕地始末

(2006-09-17 15:01:17) 下一個

巴西的城市,無論大小,一般沒什麽看頭,因為城市是人類文明的積澱,需要時間。巴西城市最老的不超過五百年,曆史太短了。所以,到巴西旅遊,真正能令人流連忘返的,去了還想再去的,隻有自然風景地,其中最著名的有三大件:亞馬遜河,伊瓜蘇大瀑布,潘塔瑙濕地。

早在1997年,我第一次到巴西時,就聽聖保羅大學的同事說過潘塔瑙,說那裏世界聞名,有很多鱷魚和鳥。可這些東西,我前一年剛到肯尼亞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看過許多,一時還提不起興趣來,而且水多的地方,蚊子必多。蚊子愛我,我怕蚊子,就沒去。

這個缺憾,直到2003年11月底才彌補。那次出門,一個月內,跑了一大一小,兩個倒立的相似三角形。布魯塞爾-亞特蘭大-聖保羅構成大三角形,每邊長近一萬公裏。聖保羅-白水-潘塔瑙構成小三角形,每邊長一千公裏出頭。本來並沒計劃去潘塔瑙。白水的事情辦完了,原計劃是去海邊一個小鎮呆著,寫篇小說。那地方我曾去過,左瀕大湖,右臨大海,旅館很便宜,僅三歐元一天。無奈,在白水的時候,得到消息,三個月前向聖保羅州政府提交的科研經費申請被否決了,必須返回聖保羅大學討論補救措施。這樣一來,工作便沒了著落,心情一下惡劣起來,沒法寫作了。看看日曆,去聖保羅大學之前,還空餘五天時間,老呆在白水老楊家裏也沒意思,就決定坐車轉轉,散散心。

可是,去哪兒呢?我想到了地處白水西北一千多公裏的潘塔瑙濕地。從白水坐車到那裏需一天時間,玩上三天,然後乘車往東一千公裏可到聖保羅,全部行程加起來剛好五天。隻是,我的朋友老楊隻愛女人,不愛旅遊,翻遍了他家裏的書,沒找到潘塔瑙濕地的旅遊資料。老楊說不用找,到了那裏,找家旅行社,買個PACODE(Package)就行了。所幸,還記得華夏文摘著名作者杜欣欣寫過潘塔瑙濕地,就把她的《難忘的潘塔瑙—南美遊記之三》找出來仔細研讀了兩遍。所得印象,是那潘塔瑙濕地就像紅軍長征走過的鬆潘草地,而去那裏旅遊的內容主要是騎馬,看動物。但具體如何操作,則不甚了了。

杜欣欣所去的米蘭達地處潘塔瑙濕地的南部邊緣。從地圖上看,潘塔瑙濕地的形狀近似圓形,圓心處有座城市,叫考侖巴,毗鄰巴拉圭,有公路往東南和南馬托格羅索省府大坎波城相連。我想,咱要去,就深入潘塔瑙腹地,一定更有意思。如有可能,再從考侖巴往北穿越潘塔瑙,去馬托格羅索省府圭亞巴,完了,咱也來篇文章,就取名叫《穿越潘塔瑙》,好比紅軍過草地,那多氣派。

帶著這份虛榮,拿著一張巴西全境行政區劃地圖,一瓶OFF(一種噴霧驅蚊劑),我上了路。經一天一夜的顛簸,到了大坎波城,接著又買票乘車奔西北,直取考侖巴。有四百公裏路,其中從米蘭達開始,有三百公裏是在潘塔瑙濕地界內。可是,直到這四百公裏路都跑完了,沒見一點濕地的跡象。到處是幹旱的紅土地,鐵絲網攔起來的牧場,牛群,還有馬群。“那鬆潘草地要是像這個樣子,當年紅軍過草地有何難?”一路上,我一直在問自己,有些後悔不該跑這一趟。

下午三點半,在考侖巴下了車。第一件事,就是打聽向北穿越潘塔瑙去圭亞巴的車。車站賣票的回答說沒車,必須再返回大坎波城。“不是有條路可以直達嗎?” 我拿出地圖給他看,那上麵在考侖巴和圭亞巴之間,畫著一條細線。“不通車!”他說。《穿越潘塔瑙》隻好泡湯,必須趕快去旅館,然後去旅行社,爭取訂上明天的PACODE。

乘出租車到了旅館,看看表,沒時間涮洗了,向門房打聽旅行社。他指給我看牆上貼的一張紙,是一家旅行社的廣告。我拿著從門房那裏買來的一張考侖巴市區地圖,緊趕慢趕,汗流浹背,好容易趕在店家關門之前,到了那家旅行社。門上標有40年曆史的標記。推門進去,來到距門最近的一張寫字台前。對麵坐著個姑娘,正在銼指甲。她抬眼示意我可以坐下,然後看著我,也不說話。

“Queria fazer uma excurcao.(我想去觀光)” 這是《無痛巴西語》中一個現成的句子。

“Nao entende.O Senhor fala portuges(聽不懂。先生說葡語嗎)?”

“Falo.Estou falendo portuges (說。我正在說葡語)!”

“Oh,O Senhor fala portuges!E japones?(啊,先生說葡語!是日本人?)”

“Sou chines!Queria fazer Safari

Fotograf!”(中國人!我要去野生動物區觀光!)

“Oh,Safari!”

她朱唇大開,露出二排整齊雪白的牙齒,故意把Safari的第一個音節發得很長很重,意思是說我那Safari的發音不對。

“Esta sozinho?(隻一個人嗎?) ”她又問。

“Se.(是的)”

她打了一通電話,問對方價錢,同時在紙上一筆一筆地加,最後得出一個數字:289巴元一天。這還隻是住宿費,騎馬郊遊等各項活動還得另外算。這和我預期的相去甚遠。我問有沒有全包的PACODE,答說沒有。又問有沒有乘船觀光,答說周日才有。這天是周三,離周日還好幾天呢!這時旁邊又湊過來一個年輕女人,問道:

“O Senhor fala espanhol(先生說西班牙語嗎)?”

“Nao.Falo ingles,frences (不會說。會說英語,法語)。” “Os japones sao inteligentes(日本人都聰明)。”我對麵的姑娘插嘴說道。

“Eu sou chines(我是中國人)!”

“Oh,chi-ne-s(啊,中-國-人)!”我旁邊的女人一音一頓地說道。

我忍無可忍,拂袖而去。一路上恨恨地想,有美國教授說,“漂亮的的女人,乳房大的女人,聰明”,我看都是胡扯,這兩個女人就是反證!

回到旅館,和門房說了剛才的情況。他一把撕掉貼在牆上的那家旅行社的廣告,告訴我還有一家旅行社,是他妻子的親戚開的。於是,我又急匆匆地趕到那家旅行社。已經關門了。這一天就這麽白費了,隻落得一身臭汗。

看著地圖,找了一個網吧,發了幾個電郵。回來路過一家餐館,不少人在用餐。問有沒有魚,答說有,就要了一份“巴西式燒魚”。端上來一看,四個一寸見方的魚塊泡在一盤厚湯裏,樣子像印度菜,沒什麽味道,既不鮮也不鹹。真是怪了,每次到產魚的地方都吃不到好魚,這好像成了一條規律。

回到旅館房間時,天已經黑透了。刷牙的時候,照照鏡子,才發現裏麵的那個人眼泡浮腫,胡子拉茬,汗濕的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腦門上。難怪旅行社那兩個女人那樣不可理喻。這麽悶熱的天,二日一夜沒洗澡,身上一股汗餿味兒,可能還有口臭。換了我,也會不知如何對付像這樣一個不速之客。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鳥叫聲吵醒了。想起杜欣欣文章裏寫的那些鳥,趕緊爬起來看窗外。先看到的是對麵房頂上破破爛爛的石棉瓦,越過石棉瓦可見一些綠色的大樹,遠處是泛著白光的巴拉圭河。許多鳥在樹上飛起落下,叫聲響成一片。說不上有多麽美妙動聽,但也不煩人。有一種鳥叫起來就像廣東人在不停地要餃雞(子)吃。

吃完早飯,時間還早,就到巴拉圭河邊走走。河不算寬,聽人說是枯水期。河邊有一座紀念碑,一個呈四方鬥形的銅碑埋在地下,一麵上刻著,“奉路易斯·德阿爾布格將軍命令,馬爾塞靈·盧瓦茨·崗坡內茨於1778年9月21日建立此城”,另一麵上刻著那位將軍關於建城的命令。很長,開頭從上帝說起,然後說耶穌,然後是教皇,接著是葡萄牙王……。是那種西方紀念碑上典型的八股文。讀了幾分鍾,沒讀出所以然,就失去了耐心。

在河邊見到兩家旅行社,都已開門。進去問問,一家隻為釣魚的遊客服務,一家嫌我單槍匹馬,不合算,向我推薦了另一家旅行社。到了那裏一看,是一戶人家。一個小夥兒很熱情,詳細給我介紹了他們自家的農場,有兩日遊,三日遊,五日遊。給我看了許多照片,還放了潘塔瑙鳥叫聲的CD專輯,弄得我Safari的癮大犯。可是,到了末了,他又說也不能為我一人出動,答應17點之前給我往旅館打電話,如果還能找到另外一個遊客的話,第二天就可以出發。

這雖然隻是一個可能,但總比沒有強。告別那小夥兒後,就去逛街,邊走邊想,事已至此,隻有聽天由命,假如走不了,就到河裏遊泳,然後去巴拉圭玩玩,也算到此一遊。正走著,見到一個廁所,正好尿急,就進去小解,完了出來才注意到門外有一張桌子,無人看管。先以為是廁所收費的地方,想拔腿逃跑,忽然看見桌上有一堆花花綠綠的小冊子,封麵上印著PANTANAL的字樣,就拿起來看看,是介紹潘塔瑙的旅遊資料。這時走過來一個男人,三十上下,在桌對麵坐下,一聲不吭地看著我。

“先生,您這是旅行社嗎?”我問。

“是的,Pantanal Trekking。”

我這才注意到,那人背後的牆上,貼著一幅很大的照片,是大片的森林,一條筆直的土路在森林裏劃出一道紅色的傷疤,打破了那一大片深綠色的沉寂。

“有去潘塔瑙Safari的PACODE嗎?”

“有,三日遊,住帳篷,吃住遊全包,280巴元,今天下午二點出發。”說完,那人拿起發票本子。我忙說:“慢著慢著,我還在等一家旅行社的答複。”並向他解釋了情況。他說:“先生,今天考侖巴全城隻有你一個遊客,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要去潘塔瑙了。” “你們為我一人開車去Safari?” “不是的,我們旅行社的總部在大坎波城,每天有大批遊客從那裏過來。您到中途的Bulaco dasPiranhas和他們會合,然後一起去農場。”

我要過他手裏的發票本子,翻看了前麵的存根。又問了他幾個沒什麽意思的小問題,隻是為了看看他的回答有沒有破綻。此人此地此幅德行實在太不像旅行社了。同時,我心裏在盤算著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應對的辦法:

1)好的可能:一切正常。

2)壞的可能:收了我的錢後,他沒影了。那我可以先付一半錢以減小損失。

3)更壞的可能:到了那個什麽會合地點,沒人來接。那我就再坐車回來,不過損失一天時間,280巴元,相當於100美元。

4)最壞的可能:把我誘騙到那一大片深綠色的沉寂中,謀財害命。那我怎麽辦?我的腰包裏正揣著美元歐元各二千。我不會武功,更沒有槍。這次出門,訂機票時就覺得凶多吉少。14號從聖保羅乘車去白水。夜裏19點45分,那車挨了一磚頭,司機座位後方的玻璃被砸得粉碎。這一切是不是就要應驗在潘塔瑙了呢?可是放棄吧?又實在耐不住Safari的誘惑。那就隻好準備死啦!但願不要太疼。

就這樣,帶著滿腹狐疑,我和他握手成交。先付了150巴元,待下午他到旅館接我去長途汽車站,再付他剩下的130巴元。

完事了,看看表,離出發還有三個小時。去買了一個電筒,兩節電池,一雙旅遊鞋,一個相機。草帽是昨天就買了的。買相機時猶豫了好一會兒。家裏有三個相機,一個攝像機,再買相機,純屬多餘。這次來巴西,沒打算照相,就沒帶相機。可是現在是要去Safari 呀!哪有Safari不拍照的?猶豫來猶豫去,最後花100巴元買了一個傻瓜相機,附帶兩個膠卷。

下午兩點整,那人開車來旅館接我,戴著墨鏡,車裏還坐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巴西小夥子,膚色黝黑,一個坐前排,一個坐後排。這個架勢,讓我不由得想到李玉和赴宴,心中就有了一種悲壯之感。坐前排的那個長著一臉青春痘。去長途汽車站的路上,看見路上兩個漂亮姑娘在等綠燈,青春痘就對她們吹口哨,做飛吻狀。我沒話找話,問他認不認識那兩個姑娘。他說是他的表妹。這回答出我意外,不像是編的,我心裏的緊張有所緩解。

到了車站,我交給那人餘下的130巴元。等了沒一會兒,來了一輛長途公共汽車。那人送我到月台上,將我介紹給司機,並塞給他兩張鈔票,然後和我握手,說了一聲“旅行順利”,就開車帶著那兩個小夥子走了。

我上了那公共汽車,但沒有車票,也就沒有任何憑據。司機對我說,估計要開三刻鍾,到了站會告訴我下車。一會兒,車開動了,我離開了考侖巴。算起來,我在考侖巴停留了整整24小時。

那會合地點,Bulaco dasPiranhas,並不是一個站,既沒有站牌,也沒有站房。它隻是去大坎波城的柏油公路和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的交點。司機在那裏讓我下了車,說有輛白色的TOYOTA要來接我,然後就朝大坎波城方向開走了。

我拖著行李,四周看看,沒發現TOYOTA。馬路對麵有棟木屋,牆下坐著四個巴西人,地上放著馬具,像是在等大坎波城方向來的車。我過去和他們湊在一起。其中一個問我要去哪裏,我說不知道我要去的那地方的名字,隻知道有輛TOYOTA要來接我。說完了,自己也覺得荒唐。約摸等了十分鍾,來了一輛長途公共汽車,那四人扛起馬具,都上車走了。剩下我一人坐在太陽下,公路旁,眼巴巴地張望著每一輛過往的車,看是不是TOYOTA,同時想自己是不是天字第一號傻瓜。不過,我倒不害怕,因為我發現公路斜對麵,也就是剛才下車的地方往前走50米,有個巡警所。

在等車的時間裏,被一種花蚊子叮了兩個包,打蚊子時打了一手血,趕緊往胳膊腿上噴OFF。我得過瘧疾,知道被毒蚊叮了以後到瘧疾發作有個潛伏期。我的計算是這樣的:隻要能在五天內趕到聖保羅,那時即使瘧疾發作了,也不怕,那裏有醫院,也有朋友。

從土路上開來許多卡車,滿載白色的牛,和柏油公路上開來的有雙層車廂的巨型卡車相會。牛哞哞地叫著,被趕到巨型卡車上,撞得車廂板咚咚直響。上下兩層車廂都裝滿了,巨型卡車就朝大坎波城方向開去。杜欣欣也描寫過這種景象。看來,潘塔瑙每年牛的輸出量很大,而我等車的這地方,其實首先是牛的轉運站,然後才是遊客的集散地。

等了快一個小時了,土路上揚起一溜煙塵,開來一輛白色敞篷卡車。車開到柏油路邊停了下來,跳下七八個白人,都是遊客打扮。我上前看那車的型號,正是TOYOTA,趕忙掏出旅行社的發票給司機看,司機點點頭,示意我可以上車。那些遊客渾身塵土,一臉疲倦,都是從我要去的那地方回來的。我問他們感覺如何,他們連連稱好,我心裏的石頭這才落地。想到那個最壞的可能,不禁哂然失笑。

從大坎波城送過來的遊客,這時也到了,隻有兩名,一名澳大利亞人,一名英國人。在以後的三天裏,我們三人組成一個小組,無論什麽活動,總是在一起。

去的那地方,是個帳篷營地,在一片椰林之中,名叫藍金剛鸚鵡。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它的確切位置,但根據方向以及那卡車的行車速度,它應該在考侖巴正東100公裏左右,算得上是潘塔瑙的腹地。四輪驅動的TOYOTA沿著那條土路,先向北,再向東,開了三個小時才到達。一路上過了61座木橋(回來的時候扳著手指數的,左手記十位數,右手記個位數),橋下大多是快要幹涸的水窪,隻見到一,二條像樣一點的河流。那地方不通郵,不通電,沒電視,沒電話,沒報紙,更不要說互聯網了。從資訊角度講,那三日遊真正是完全與世隔絕的三天,很不習慣。我對澳大利亞人說,即使是美國佬逮著了薩達姆,我們都不會知道的。他聳聳肩,反問道,在這裏,Who care?我想想,也是。

三日遊的活動有三項內容:騎馬半天,釣魚兩個半天,到野地裏走路看動物一天,都由導遊帶著。我們那導遊自稱是潘塔瑙人,但長得像玻利維亞人,整日光著腳,會說英語,葡萄牙語,西班牙語,希伯萊語。

騎馬很累人,也相當危險,馬小跑的時候,一顛一顛的,第一次騎馬的人很難保持平衡。弄不好摔下來,骨折了,附近可是沒有醫院的。我是騎了兩個小時以後,才體會到一點訣竅的。就是用左手抓著馬鞍上凸起的把手,用右手抓馬韁繩,同時配合保持平衡,就像雜技演員走鋼絲,需要的時候把右胳膊伸出去擺動。實際上,我注意到,導遊騎馬快跑時,兩臂也是平端著的。我相信,那種姿勢有保持平衡的作用。

地勢非常平坦,一眼可以望到天邊。到處是沒膝深的茅草在隨風搖動。在草地裏穿行的時候,多次想到了三十年前高中畢業下鄉動員大會上,那位說人生應該是本紅色日記的校領導講的話。他說,在淮北大平原,閉著眼睛走上兩小時也不會摔跤。我那時住的江南小城,地處丘陵地帶,雖然不能說地無三尺平,但是,360度內,隨便朝哪個角度望去,視線都能遇到山頭。那時沒錢旅行,大平原是什麽樣子,同學們都沒概念。出於對平原的向往,許多同學報了名。我沒報名,我媽不讓。淮北是吃山芋幹的地方,來我們那裏要飯的都是淮北人。

導遊說,雨季裏,這些草地都沒於齊腰深的水底,蚊子極多,魚也多。我轉著身,遠眺天邊,想這裏是一片遼闊水麵時該是什麽樣子。像大海?還是像亞馬遜河?我問導遊什麽時候是雨季。他答是一月和二月。

走了一天路,相當乏味。看見兩條不大的蛇,據導遊說,一條微毒,一條劇毒。除了鱷魚,見不到猛獸。而且,最主要的,是看不見自然界裏的生物鏈。在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獸王的肯尼亞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你能看見羚牛吃草,獅子吃羚牛,鬣狗圍攻病弱的獅子。潘塔瑙不是那種意義上的自然保護區,隻能稱得上生態農牧業區。在這裏,人是絕對的主人,各個農場的邊界都拉著鐵絲網。這裏最多的動物其實還是牛,牧養的。來這裏旅遊,實質上是花錢到人家做客,就像到劉老根的龍泉山莊,隻不過在這裏,你品嚐的是原始和荒涼。美國總統小布什的農場如果足夠大,並且界內有足夠多的野生動物的話,也能搞這樣的旅遊。

釣魚比較有意思。因為是旱季,水窪麵積小,魚群集中,下鉤就有魚吃食,而且大多是食人魚。漁具很簡單,就是一根竹竿,係上魚線和魚鉤,沒有魚漂,全憑手上的感覺。魚餌用牛心,切成一厘米大小的方塊,穿在鉤上。兩次釣魚共三小時,人站在水中,水深及大腿根,不遠處伺伏著鱷魚,夠刺激的。我一共釣了20條巴掌大小的食人魚。這些魚要是知道的話,同時來圍攻我,那我肯定早已成了它們腹中肉,不會輪到我現在來描寫如何釣它們。

釣的魚都拿到農莊的食堂做菜吃。用油炸的,幹巴巴的,吃不出來什麽特別的味道。我想,這種食肉的魚,要是清蒸或紅燒或煮湯,放上蔥薑蒜,味道一定鮮美。可巴西人不懂這些,隻會油炸。

住所是用木頭搭成平房的架子,房頂蓋以茅草,沒有牆,四周圍著紗窗網。睡覺取印第安人姿勢,房梁下一排十多個吊床。一個大屋內,男女雜居,各睡各的吊床,倒也相安無事。水是用一台柴油機帶動的水泵從地下抽取的。那柴油機一天到晚不停地轉,是椰林裏唯一的機械噪聲源。

晚飯後,燒一堆篝火。旁邊一個木製小亭,賣些飲料,都是那輛TOYOTA運來的。沒電,自然沒有冰箱,鎮啤酒飲料的冰塊也是運來的。遊客們都聚在篝火邊聊天。我們那導遊常抱著吉他,自彈自唱。 “我的心為了你跳動不停” 是我現在唯一想得起來的一句歌詞。在巴西歌曲裏,“心”這個字出現的頻率最高,就像中國時下流行歌曲裏的“愛”。那天騎馬,兩撥遊客聚在一起,有十多人。那導遊騎著一匹棗紅馬,老是傍在一個以色列姑娘身邊,不停地大聲唱“我的心”。那姑娘騎到後來姿勢非常狼狽,光著腳,鞋子也不知道哪兒去了。吃晚飯的時候,她見人就聲明,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騎馬。

遊客來自世界各地。我與之交談過的,有澳大利亞人,英國人,美國人,以色列人,克羅地亞人,瑞士人,丹麥人,荷蘭人,日本人。日本人很年輕,剛在東京一所大學畢業,專業是中國哲學,一時找不到工作,就出來旅遊。潘塔瑙玩完了,還要去貝林,然後乘船溯流去馬瑙斯。我向他介紹了在亞馬遜河裏乘船的情況。還向他建議到巴西來找找工作看,因為像他那樣的專業,隻有人口眾多的大國才有需求。後來,我倆就討論起孔子和老子來了。他說他更喜歡老子。

克羅地亞人是個年輕女子,個兒很高,皮膚很白。在帳篷營地裏,和一個當地巴西小夥子勾肩搭背,形影不離,我還以為她是當地人。走的那天,見她也帶著行李坐在卡車上,一問,才知道她來自克羅地亞,是來五日遊的。那個巴西小夥子長得像印第安人,來送她。他光著膀子,隻穿件褲頭,脖子上掛著一串項鏈,三個多小時的路,一直在閉眼打盹,可能是這幾天太辛苦了吧?克羅地亞女人則摟著他,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荷蘭人也是個女的,胸部高聳,皮膚黝黑,馬術很好。我曾以為她也是當地人。巴西人血統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騎馬那天,我是最後一個上馬的,剛走了兩步,草帽就被風吹掉了。正在猶豫是不是冒險下馬去撿,荷蘭人騎馬跑過來,告訴我不要動,她下馬把草帽撿了起來。我對她心存感激。走的那天,她也同車離開。她對麵坐著的巴西小夥子對她好像很有意思,一個勁兒地跟她套近乎。可惜她的葡語不好,聽不懂,隻好傻笑。她越是傻笑,那小夥子越是以為她也有點意思,就反複地說,還要她學著重複。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就用英語翻譯了一句。那句話是 Se voce nao volta,voceme deixasaudade(你要是不回來,我會非常想念你)。她咂出了味道,就正襟危坐,不再傻笑了,弄得車上的巴西小夥子都對我怒目而視。

我和澳大利亞人的話比較多,我倆的吊床緊挨著。他年紀看上去有60多歲。他告訴我,這次出來旅遊,計劃花一年的時間,周遊南美各國,巴西是第一站。他膽子大,在草地裏走路,看到第一條蛇的時候,導遊把它抓了起來。那蛇紅黑相間,尾巴很短,看著很恐怖。導遊叫我們都拎著蛇尾巴照相,我和英國人都連說NO,NO,隻有他不怕,拎著蛇尾巴,麵帶微笑,讓導遊拍照。過後,我很後悔,機會多難得!當時怎麽就沒那點勇氣?

三日遊的時間,現在覺得短,當時覺得長。與世隔絕,失去了平常所習慣了的參考係,是一個原因;生活艱苦也是一個原因。那茅草屋頂,雨大了就到處滴水。那吊床也不知道多少人睡過,大概從來不洗的,睡在上麵,老是疑心身上有東西在爬。飯菜粗糙,不是餓急了,是咽不下去的。人多,廁所衛生就難以維持,茅坑裏積著汙垢。淋浴間也好不多少,熱水是沒有的。盡管每隔幾小時就得噴OFF,身上還是給叮了20多個包,也不知道是什麽叮的,蚊子?臭蟲?

所以,離開時,導遊問我,雨季時還來不來?我嘴上說,來,心裏卻在打怵。

附注:

讀了本文,您要是不怕艱苦,有興趣也去潘塔瑙旅遊的話,正確的方法是這樣的:從聖保羅坐車到大坎波城,到站下車後,向右橫跨過馬路,有家旅館,那裏就可以訂當天去藍金剛鸚鵡農莊三日遊的PACODE。聯係地址是:PANTANAL TREKKING TOUR LTDA RUA JOAQUIM NABUCO,185,CEP79008-340-CAMPOGRANDE-MATO GROSSO DO SUL,Phone:(67)321-0505。這是從我的發票上抄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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