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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揚為何離開王二?——解讀《黃金時代》之一

(2006-09-17 10:54:00) 下一個
今早想起這個題目,覺得挺有趣,想,今日博客有東西寫了。但吃過早飯,坐下想寫時,打開《黃金時代》,把後半部分又看了一遍,發現是我記錯了,是王二離開農場回北京在先,陳清揚上調場部醫院於後。也就是說,實際上是王二離開了陳清揚。但這並不影響我要說的觀點。陳清揚在交待材料裏寫了對王二的感情之後,就對王二“冷淡起來”。失去了陳清揚的偉大友誼,王二 “沒情沒緒地過了一段時間,自己回了內地。”

一部《黃金時代》,洋洋灑灑幾萬字,歸根結底,寫的其實就是一件事情:陳清揚的搖擺。

王二從不搖擺。這也是流氓的特點。流氓都是些偏執的人。而且,男人愛女人,可以沒有理由——假如硬要說有的話,那也隻是生殖衝動,而且,在現代避孕器具麵前,這種生殖衝動早已變得十分可笑。所以,王二對陳清揚的態度,從一而終。而女人愛男人,則需要理由,社會性的理由。這無可厚非。和男人不同,女人要承擔愛的後果,不能不關注男人的社會生存能力。所以,陳清揚對王二,始終處於搖擺之中。
 
陳清揚找王二,起先是看上王二的人品。她以為王二是個高尚的人。別人找她看病,是想吃豆腐,而王二是真的來看病,而且看完病就走人,跑得飛快,頭也不回。於是,她就追到王二的住處,要他證明她不是破鞋。

結果讓她很失望,她遇上了一個貨真價實的流氓。該流氓不僅沒有證明她不是破鞋,而且讓她落入他的流氓邏輯,貢獻出她的偉大友誼。盡管她在一怒之下,打了王二一個耳光,但她還是亂了心智,以至於當知道王二被人打昏後,“披頭散發眼皮紅腫地跑了來,劈頭第一句話就是:你別怕。要是你癱了,我照顧你一輩子。”

“那天夜裏陳清揚把我送到醫院,一直等到腰部X光片子出來,看過認為沒問題後才走。她說過一兩天就來看我,可是一直沒來。我住了一個星期,可以走動了,就奔回去找她。我走進陳清揚的醫務室時,身上背了很多東西,裝得背簍裏冒了尖。除了鍋碗盆瓢,還有足夠兩人吃一個月的東西。她見我進來,淡淡地一笑,說你好了嗎?帶這些東西上哪兒? ”

從“照顧你一輩子”,到“一直沒來”,再到“淡淡地一笑”,陳清揚完成了第一次搖擺。

搖擺的原因?因為王二實在太配不上陳清揚。無論長相,還是社會地位。王二 “麵色焦黃,嘴唇幹裂,上麵沾了碎紙和煙絲,頭發亂如敗棕,身穿一件破軍衣,上麵好多破洞都是橡皮膏粘上的。” 而陳清揚呢,不但長得漂亮,還是北醫大畢業的醫生。麵對王二奉獻出的偉大友誼,陳清揚可以糊塗一時,卻不會糊塗一世。王小波讓陳清揚搖擺一下,合情合理。

王二背著那些東西,是要逃進山裏。他要陳清揚和他一起去。她沒答應。“她並不想和我做愛,也不想和我搞破鞋,除非有重大的原因。”但後來,她還是“決定上山找”王二,並且“在白大褂底下什麽都沒穿。” 是什麽重大原因,使陳清揚又搖擺起來?而且如此匆促,連內衣也來不及穿?王小波沒有明確說明,但讀者可以意會。陳清揚後來說,“她一輩子隻交了我一個朋友。她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在河邊的小屋裏談到偉大友誼。因為她太孤獨了。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她的黃金時代。那時她感到的性欲,就如風一樣捉摸不定。她想和我交談,正如那時節她渴望和外麵的世界合為一體,溶化到天地中去。假如世界上隻有她一個人,那實在是太寂寞了。”

在男女之間的性遊戲當中,男人可以隻要女人的性;女人則需要男人的全部。當陳清揚滿懷憧憬地進到王二的草棚裏,一眼撞見那個醜陋的東西,直翹翹地挺著時,“想大哭一場。她想到了一切東西,就是沒想到這個醜陋的東西。那東西太醜,簡直不配出現在夢幻裏。這就是所謂的真實。真實就是無法醒來。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了在世界上有些什麽,下一瞬間她就下定了決心,走上前來,接受摧殘,心裏快樂異常。”

黃金時代的性需求,就是使得陳清揚又一次搖擺起來的“重大原因”,此時此刻,其它一切,包括偉大友誼,都是假的。

然而,人是社會動物,不能光有性,還需要在社會裏找到自己的位置,而這,王二不能提供。而且“同樣的事做多了就不再有趣。所以她還想下山,忍受人世的摧殘。人活在世上,就是為了忍受摧殘,一直到死,陳清揚說。” 於是,他們下了山,陳清揚完成了第二次搖擺。

二十年後,陳清揚已經是北京一家醫院的副院長,一個香噴噴的LADY,一個“局內人”。而王二呢?仍然是個“局外人”, 仍然是那樣潦倒 ,穿著過了時的棉襖,蹲在地上吃不登大雅之堂的鹵水火燒。 出於對黃金時代的懷念 ,陳清揚在旅館裏和王二重敦了偉大友誼。那是她的最後一次搖擺。但那隻是形式上的,她的心旌並沒搖擺,因為她明白,她和王二根本就是格格不入,不可能破鏡重圓,於是兩人分道揚鑣,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麵。
 
陳清揚為何離開王二?因為女人的社會性。王小波通過描寫陳清揚的搖擺,給出了這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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