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orth是一個寒冷淒涼的小鎮, 鎮上那些串成一片的暗石建築物, 依著陡峭的奔寧山邊側,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斜陡的主街上,砌著防止馬打滑的白石蹬,一條幽長的小徑沿山勢爬升,經過教堂,猛地拐彎,恰好把墓碑林立的墳地和屋簷低矮的主日學校分在兩邊。小徑最高的地方是Haworth教區牧師的住處——一幢整潔勻稱的建築,它有九個要麽更多個用彩色玻璃拚鑲起來的窗戶,俯瞰著毗鄰昏暗墓地的花園。遠處看,這幢建築象從一大片墓石的海洋裏升起來似的。這景象,是否暗示著1820年勃朗特家視為家園的小鎮,無時不在的死亡氣息,抑或昭示著勃朗特兄妹們鮮花般早夭的生命曆程?房子後麵有大片的荒野,這生動而野性的廣袤荒野,自孩童時起就是勃朗特兒女們的樂園,並啟發了他們驚人的創作靈感。
1820年2月,Patrick勃朗特被任為Haworth教區區長,兩個月後他帶著康沃爾郡出生的妻子和六個小孩,正式來到Haworth安家。彼時,夏洛蒂四歲,安妮·勃朗特還抱在手裏。
Haworth這個偏僻清冷的小鎮,是Patrick勃朗特1806年從劍橋聖約翰學院畢業後在教堂內的第四個任區。他是一個非凡的父親——活躍、睿智,對科學、藥理、藝術、文學和音樂,無不有著濃厚的興趣,他的智力範圍遠遠超越了他的職位——一個小York郡教區長所需的能耐。Patrick是愛爾蘭人,生於邊遠閉塞的Emdale,他一路苦學,從荒鄉僻壤一直讀到劍橋的全免優等生。York郡對於Patrick有著特別的意義,他第一次來此地時,在近旁Dewsbury的Hartshead教堂任職,在附近的Woodhouse Grove小學,他邂逅了後來成為他妻子的Maria Branwell,那時她從遠方來這裏走親戚。沒多久,兩個人就結婚了,時候是1812年。
Patrick再次來到Haworth的時候,他攜著嬌妻幼子,這個年輕的小家庭對未來有著憧憬,準備著在西York郡這塊並不滋養人(至少當初如此)的土地上,深深地紮下根來。
1820年的Haworth於勃朗特家,它荒蕪的自然風貌和生活條件的苛刻如影隨形般無所不在。處在奔寧山脈800英尺高的地界,小鎮浸滿白色潮氣的酷寒冬日,有淩厲的朔風攜著席片大的雪花刮來。夏洛蒂·勃朗特在給她一生的摯友Ellen Nussey的數百封信件中,對於天氣、天氣對全家身體健康的影響方麵有著不厭其煩的描述。健康是當時困擾Haworth居民生活的一大問題。生活條件在這個擁擠的半工業化地區極為落後。沒有下水道,清水供應不但不足且還有汙染,當地死亡率很高。1840年至1850年間,此地有1344位亡人,葬在Haworth的教堂墓地內,平均死亡年齡,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二十五歲,60%以下的新生寶寶才活得過六歲。因此,勃朗特家才華橫溢的那些孩子們,他們去世地如此早,令人感傷,時光返回到一百五十年以前,英年早逝在當時的背景下,似乎是無奈而平常的生命曆程。
傳統農業、手工紡織業和羊毛梳紡是當時Haworth工作機會的全部。勃朗特家遷居到Haworth的時候, 當地的羊毛細紡業正在由手工作坊完成向機器工廠的轉變;Worth河的兩岸, 矗立起了長期的水力磨坊。采石場、建築和手工藝是Haworth的其餘就業範圍,亦為夏洛蒂及其姊妹們在成年之後的艱辛求生之路埋下伏筆。誠然,Haworth小鎮周圍定然住著不少知識淵博的學問人,教會、信眾雲集的洗禮堂和衛斯理公會仍是當時唯一提供學識的來源,它們成為當時Hawroth社區生活的聚集點。也許,十百五十年之後的英國小鎮,依舊在某些方麵,保留了百年之前的氣質和風貌。
形成勃朗特家與世隔絕的印象不僅限於此,居住在荒野沼澤的邊緣,環視這荒蕪粗鄙之地,生命是粗野、汙糟且短暫的。作家Elizabeth Gaskell應對這樣片麵且頑固不化的觀點負責,在她的“夏洛蒂·勃朗特生平”一書中,為了抵製外界對於夏洛蒂書中粗野狂放基調的指責,她以強調Haworth原始落後的風貌來還擊,在她的書裏,她對Haworth的描述,還駐留著十八世紀的古舊風貌。也許,夏洛蒂的寫作正源於這與世隔絕環境下的質樸。
如實說來,19世紀中的Haworth已是一個發展迅速的小鎮,地理上位於數個基礎雄厚的工業中心——Halifax,Burnley和Keighley的製高點,Haworth還是英國北部這個區域的交通樞紐和人流集散地。因其自然秉賦,Haworthy有其獨到優勢,精防羊毛業的每道工序都以此地為中轉站——這其中的每個環節都浸透了北部英國人吃苦耐勞的堅韌性格。
如果說勃朗特家是與世隔絕的,那定然指的是心理而非指現實的環境。
1821年寒氣的11月,Patrick勃朗特在妻子病危後給一位友人的信裏,在身邊沒一個朋友可以分擔愁苦的境地下,感歎自己如“陌生荒野裏一個一無所依的異鄉人”。勃朗特的妻Maria在這年的9月15日帶著無盡的牽掛故去,六個幼小的孩子圍繞在榻前。死了妻子四十七歲的鰥夫Patrick勃朗特,無錢無名,也沒有社會地位,卻獨有六個年幼的兒女繞膝,再找到一個老婆的前途極為渺茫。好在當初他沒有找錯人家,他病故妻子的妹妹伊麗莎白Branwell,毅然絕然地承擔了前任姐妹的義務,她放棄了在家鄉——海邊度假勝地康沃爾Cornwall的舒服日子,也放棄了任何可以嫁給有錢好人家的姑娘家前途,來到貧瘠寒冷的Haworth,開始照顧這一家大小。後來的日子將證明,她是一個極為稱職的母親。
關於Patrick勃朗特作為一個父親性格爆烈的傳聞,也與Elizabeth Gaskell的書有關,傳聞的源頭是被勃朗特家炒掉的一個複仇心極重的保姆所散布的謠言。再後來,有詳盡的史料來源描繪了勃朗特家兒女們的美麗童年——那是培育生動智慧和天才所需的童年。勃朗特先生自己在給Gaskell的信裏所說的一個小故事,也表明Patrick勃朗特是一個善於啟發孩子個性發展和智慧的父親:
‘我想證實孩子們比我想象的更有知識,也為了鼓勵他們拋卻膽怯,勇敢地發言,如果他們原先真的沒有暢所欲言,那我就達到了目的——我叫孩子們都站好,拋卻顧忌,勇敢地說出心裏麵的想法…… 我問夏洛蒂,世界上最好的書是什麽?她答到:聖經——那麽接下來第二好的書呢?她說:關於自然世界的書——我於是再問她,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最好的教育模式是怎樣的?她答到:能夠告訴她如何把家庭治理地井井有條的……’
彼時,夏洛蒂隻有八歲。
夏洛蒂.勃朗特的早期生活軌跡,可以從Sarah Garrs的回憶錄中感知到。Sarah Garrs和她的姐姐Nancy直到1825年前,一直在勃朗特家作女傭。平常的一天裏,早禱告之後,孩子們吃過麥片粥、牛奶、麵包抹上黃油做的早餐,就到父親的書房裏聽他上課,上完了課便跟著Sarah學刺繡和縫紉,一直到下午兩點吃午飯。午飯常常有肉,餐後還有牛奶布丁作甜點。下午,孩子們便一起步行去屋外的荒野散步,回來時候,廚房裏已開始準備下午茶。這之後再跟著父親學習,跟他討論學習上的問題,然後便是晚禱告和上床睡覺了。這一個孩子們年齡相仿,自給自足的大家庭,一切都這麽平靜而平常。孩子們彼此心靈相通,是最好的玩伴。